龍脊雪山,眠龍谷。
偌大的山底洞穴中,深灰色的山體宛若凍結的胸腔,布滿碩大的斷骨與血管狀的深紅色凝結物,在最深的地下盡頭,伫立着一顆被碎石塊包裹着的鮮紅心髒,其上延伸出來的血管如粗壯的枝幹般吸附着洞壁頂端。
那心髒宛若孕育在蛋殼裡的胚胎,密布的血管随着緩緩的躍動而漂浮,仍在運轉的血肉散發出的紅光将整個山洞都染上一種詭異的顔色。
呼嘯的風聲逐漸隐去,唯有規律的髒器鼓動聲不斷回響。
東方晴君沿着鋪滿花草的路走了下去:“在這冰寒之地死去了五百年,都還保留着這般鮮活的生命力。”,安德留斯跟在她身側,抖了抖毛。
“真不愧是萊茵多特的作品。”
身後踩着草葉的腳步聲停了下來,東方晴君回頭:“她創造了如此龐大的怪物來毀滅蒙德,真是大手筆啊。”
“……我無意隐瞞您。”阿貝多站在高一點的地方,被淡淡的紅光籠罩,身上殘留的冰雪逐漸化掉,“自我來到蒙德,就從未停止過對杜林殘骸的研究,但正如剛才愚人衆說的那樣……”
“除了遍地的骸骨,它隻剩下了這顆仍在跳動的心髒以及散發出的餘溫。”
“先前你說熟悉雪山區域時,我就猜想或許和杜林有關。”東方晴君停在一顆深紅色的礦石旁,“你想做什麼呢,複活它?”
“隻是好奇而已。”
“在我看來,它與其他生物的标本無異。”阿貝多微微低着頭,表情并沒有太大變化,“但它作為災厄降生,我也不希望它再經曆一次被殺死的痛苦,而且最重要的是……請放心,我沒有那個能力。”
“放輕松,我并不是在質問你了。”東方晴君輕輕跺了下腳,一旁的礦石瞬間碎裂。
深紅色的奇特物質自破碎的晶體中飄散出來,環繞在東方晴君手中:“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被稱為深赤之石的礦物,碎裂後釋放出的帶有一定熱量的元素物質,對人體似乎沒有什麼影響。”這個結論曾多次出現在阿貝多的研究資料中。
東方晴君的指間浮現出點點銀光:“那是因為……你們聽不見它的聲音。”
在銀光環繞下,紅霧般的物質被拉扯着擴散開來,隐隐顫動着,那細微的律動逐漸與後方的心髒融為一體。
阿貝多仰頭看着那片殷紅随着銀光上浮,最終消散在空中:“這是……!”
東方晴君踏出一步,瞬間沿着腳底地面擴散開銀白色的光圈:“來自雪山之巅的封印,将融入整座山脈的毒血一并隔絕,徹底凍結了那具有腐殖性的詛咒。”
一圈圈的銀白色能量在整座洞穴中流轉,觸碰到那些血管狀凝結物與斷骨的瞬間,陡然變為淺淺的紅,并不斷變深,最終化為與那顆心髒一緻的鮮紅。
“但有一棵與這座雪山相連的石化古樹,因毒血的澆灌,更因繼承了那強烈的意志而蘇醒過來。”
鮮紅的光圈最終彙聚到盡頭,圍繞着那顆心髒從地面脫離出來,分化成一個個包裹着血紅結晶的氣泡。
阿貝多很是詫異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些猶豫地跟了上去:“您是說……那棵忍冬之樹?研究人員确實在論證,雪山上的魔物是受到了它的滋養。”
東方晴君擡手戳着不斷彙聚的氣泡:“不僅是滋養,更是灌輸‘活下去’的信念。”
“這連死後都需要用冰寒之力鎮壓腐殖毒血的怪物,如今卻憑自己的意志為風雪中的生靈提供着庇護。”
東方晴君穿過所有氣泡,走到那顆巨型心髒面前:“當我從巴巴托斯口中聽到它的故事,我起初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對敵人心懷憐憫,真是你倆的老毛病。”安德留斯有些無趣地坐在一旁,用尾巴掃開漂浮着的氣泡。
東方晴君瞄了它一眼:“總是對人類抱有敵意的你,不也一直有收留他們的遺孤嗎?聽巴巴托斯說,當前的那個小家夥,還得到了雷系的神之眼?”
安德留斯悶哼了一聲,撇過頭去。
東方晴君聆聽着近在咫尺的心跳聲:“阿貝多,你覺得真正的死亡對杜林而言,是解脫嗎?”
“我不知道。”阿貝多停在東方晴君身後,“我沒有和杜林相同的經曆,我也向來……不去定義任何的生靈。”
“但你對它們充滿了好奇。”
東方晴君朝着阿貝多伸出手,聲音逐漸輕到隻有他們兩個能聽見:“尤其是這明明隻擁有過短暫的生命,卻在凋謝後以另一種形式更加綻放的‘兄弟’。”
東方晴君在阿貝多有些驚訝的目光中,拉着他的手按在了那心髒之上:“當身處在這至寒的大山中時,你也曾很多次感受過這種溫暖吧?”
緊貼着手掌的熾熱與附在手背上的暖意,令阿貝多有了一瞬間的恍惚:“……是的。”
“那麼你應該會同意……讓我借用寒天之力與你的煉金術,喚醒這沉睡的靈魂。”
耀眼的銀光自東方晴君手中釋放,周圍的深紅氣泡們被牽引着融入心髒之中,愈加強烈的跳動聲擴散開來。
感受到逐漸複蘇的生機,阿貝多睜大雙眼:“您……為什麼願意再給它一次機會?”
東方晴君的眼眸中浮現着快要融化開來的血紅光影:“因為它活着的時候從未有過選擇的權利,卻在死後生出了自己的願望。”
“它自己,也不過一直深陷毒血的詛咒中罷了。”
“巴巴托斯說了,如果不是誕生自萊茵多特手中,它會和特瓦林一樣,是向往與守護着天空的自由飛龍。”
阿貝多釋放着元素力,引導着那股龐大的能量以煉金術的形式運轉并融入心髒之中:“……”
東方晴君帶着悲憫的聲音回響在他耳旁:“它所希冀的本是天空與森林,然而迎向它的卻隻有血與劍刃,戰火與憎恨。”
“雖然旅行者能淨化毒血,但哪怕引渡它的靈魂,也稱不上任何救贖,因為破碎的地方隻能等待它自己去填補。”
“作為戰争機器被創造出來,隻為了摧毀和殺戮,最終也在厮殺中殒命……這樣悲哀的生靈,卻擁有這般溫柔的靈魂……”
“所以我與萊茵多特的立場,永遠是對立的。”
東方晴君松開了手,阿貝多感覺到心口一緊,伴随着渾身的力量被抽走,一時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無法否認東方晴君說的每一句話,明明他從始至終也從未想過要去否認,但從心底生出來的莫名的無力感卻讓他覺得有點難受。
他不明白,但他真的有點難受。
“嗚……”低低的嗚咽自心髒之中響起,一個淺金色的胚胎在銀光與血色環繞下緩緩成型。
胚胎在周圍銀色與金色交織光芒的牽引下,逐漸從心髒中脫離出來,落在阿貝多手中,随即驟然碎裂。
那是一隻蜷縮着的,以白雪為身軀的龍寶寶。
“這……?”阿貝多小心地捧着它,東方晴君則湊上前去:“啊呀,這不是我擅長的領域,隻能先用冰雪造個身體臨時承載它的靈魂,好在你還是賦予了它龍的形體。”
“早上好呀,杜林。”
小雪龍的身體顫了顫,随即有些迷糊地擡起頭:“嗷……嗚?”
你……好?
“還說不了話嗎?我和你的力量都還太虛弱,暫時隻能恢複到這個程度了。”
東方晴君用手指戳了戳它的鼻尖:“給自己取一個新名字吧,日後就跟在我身邊,重新認識一下這個世界。”
小雪龍盯着東方晴君,逐漸理解了她的意思,大眼睛閃動着變得淚汪汪:“嗷嗚……?”
可以嗎?
“當然。”東方晴君笑着伸出手,“魔龍已經死去,自你長眠在此的那刻起,你就不再需要按照萊茵多特的意志而活……事實上你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這個世界,歡迎你的再次降生。”
小小的龍下定決心般地擡起頭,有些踉跄着邁出步伐,努力地、拼命地适應着新的軀體,揮動着翅膀,挪動着爪子,一點一點爬到東方晴君的手上。
“阿貝多,我再一次回答你的問題。”
東方晴君擡眸:“你确實無法選擇來時的路,但在轉角,甚至是終點的地方,你仍可以決定心的方向。”
點點星火在阿貝多的内心深處悄然綻放,搖曳,照亮幽暗。
他靜靜地注視着她。
小雪龍竭力仰起頭蹭着東方晴君的臉頰,她露出溫和又燦爛的笑容:“生命,可是很美好的……對吧?”
“……”阿貝多伫立在原地,出神地看了好久,最後緩緩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我非常贊同您的觀點。”
神明啊,真的是強大而美麗的存在。
“嗯?”
東方晴君将小雪龍放回阿貝多手裡:“旅行者那邊好像遇到一點麻煩。”,阿貝多的反應稍微慢了半拍:“……什麼?”
“問題不大。”東方晴君看向一旁的安德留斯,“正好此處還能抽取不少的寒天之力,我有了個不錯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