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量了下屋内，他們算是站在外間，更濃厚的煙味兒和酒臭味都是從屋内飄出來的，中間阖着半掩的門，隐約可聽見門内嘈雜的交談、大喊、叫罵聲，不知道是在幹什麼。

他似笑非笑的轉向男人，并無對方預料中的惶惶，重睫煽動一下，指了指裡面，輕聲道：

“你這家，是個什麼店？”

男人的煙快要燃到指尖，扔到地上用腳碾了碾，看餘凜之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訝然和興味，主動上前打開門，坐了個歡迎的手勢。

“小本生意，早些年經人資助開了個小網吧，隻接待熟人，有興趣嗎？”

餘凜之點點頭，往裡面走去。到了門口，就看到了沒怎麼拖過的地，烏漆嘛花，黑乎乎的印子一道一道，看得餘凜之眉心一跳，躊躇了三四秒後，還是心一橫，下腳往裡走了。

裡屋的空間說不上小，七八排電腦，坐了五六排的人，看得出來是熟人來客了，坐姿個個很不羁。

有一隻腳踩在椅子上把腿支起來的，有盤腿坐的，有把兩隻腳都翹在桌面上的，還有一個在摳腳。

啊？？不是，在摳腳……

餘凜之一直覺得自己有點潔癖但不多，遠遠夠不上影響生活的程度，但這個他真接受不了啊……

一個大漢目不轉睛的盯着電腦屏幕摳腳，扣完了還拿剛剛摳腳的手捧腦袋上的耳麥、鍵盤……鼠标。

救命……

那跟進來的男人還在他身後催促：“不是要來玩嗎，自己找個位子坐啊，别緊張，就當回自己家啊。”

誰他爹說要玩了！他家才沒有這麼埋汰！

餘凜之硬着頭皮，僵直的走到離大漢最遠的最後一排坐下，剛坐下就感覺渾身難受，癢癢的，可能是心理作用。他不敢碰看到的任何東西，生怕這個座位的上一個主人也做出過跟摳腳大漢一樣甚至更埋汰的行為。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依聲望去，餘凜之“咔咔咔”像機器人一樣轉過頭，就見那男人抱着肚子狂笑，眼淚都笑出來了。

“裝的跟什麼似的，我還真以為你這麼個半大孩子什麼都不怕呢哈哈哈哈哈……”

他是什麼都不怕，髒和蟑螂除外。

餘凜之沉默。

男人笑夠了，挺起身走到旁邊旮旯翻了翻，翻出一包酒精濕巾扔給他，“喏，自己擦。”

看到少年肉眼可見的松了一口氣之後，他沒來由的又想笑，但這次忍住了，壓着上揚的嘴角道：

“我這兒，每小時二十五，包夜一口價一百，微信還是支付寶。”

一百——！

餘凜之倒吸一口涼氣，拽着書包袋子打算起身：“其實我覺得……”

男人用兩隻手指拎着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上面是店外的監控錄像，兩個狗狗祟祟的人正蹲在拐角處抽煙，腳底下煙頭已經堆了好幾根。

餘凜之把氣憋回去了，重新坐下，下定了某種決心，拉開書包拉鍊伸手進去掏掏掏，最終顫顫巍巍把一張破破爛爛的一百塊錢拍在男人手心。

“……我覺得一百就很合适，一點兒也不貴，老闆你人真好。現金，謝謝。”

男人把錢揣進兜裡，很貼心的走向更裡面的休息室，臨了沒忍住一回頭，看見少年依舊繃的筆直的背，沒有一點動作，又處處透露着寂寞與心痛，扶着門框開始無聲狂笑。

餘凜之失去的不僅僅是一百塊錢。

這一晚他失去所有力氣和手段。

都怪那幫跟蹤狂！！！他早晚要報複他們！！！害他失去了一百塊錢……哦不，害他遭受了無可比拟的精神打擊！

看着面前黒的光潔，黒的沉默的電腦屏幕上倒映出某個人狂笑到花枝爛顫的身影，餘凜之覺得自己更加蕭瑟了，仿佛在寒風中發抖。

就這麼坐了三分鐘，餘凜之還是動了。

即使他覺得自己已經像凍了三天的冰雕那樣僵硬，身體和心一樣冷。但最終還是倔強的拿起酒精濕巾，撕開開始到處擦擦。

……一百塊錢不能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