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需要長期住院,住院費先交四千,還有剛才檢查的費用,一共四千五百一十五,一共後續不夠了再補齊。”
醫生實在不忍心聽他再說下去,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挫骨的尖刀,念出一字,便将少年原本挺直的背脊生生磨彎一分。
“手術費用的話……綜合你外婆的病情來看,惡性腦腫瘤,體積偏大,手術費用還需要後期計算,但按目前情況,應該不會低于……十萬。”
十萬,如果不是本來就有的積蓄,一家的重擔都落在一個孩子身上,他需要怎麼去籌到這筆錢?又有多少時間來供他籌錢,他唯一的至親能等嗎?
醫生艱難的從唇齒裡擠出這個數字,看着少年失魂落魄的樣子,默默咽下了還應告知的手術後續存在的化療費用和惡性腫瘤術後極高複發率等等的事項。
但再不忍心,有句話他也必須要說:
“你外婆的情況不太樂觀,越往後拖危險性越高,如果可以,最好還是在兩個月内做手術,不然恐怕……”
餘凜之掌心攥緊,低聲道了句謝,步伐踉跄的走到前台去繳費。
四千多塊錢交完,他卡裡剩下的加上身上帶着的現金加起來,也不到兩千塊錢了。
十萬,十萬,就算按最低值來看,目前來看他不太可能在兩個月裡湊到這麼多錢,更别提高于十萬。
腦海裡出現幾個選項,又被他一個一個劃掉。
他自認沒有在這幾個月裡和誰留下過深的交情,也沒有那個臉去朝對方大張口借十萬。
就連赢決……
他閉上眼。
老大已經幫了他很多了,這段時間隻怕是也過得并不容易,他一個一而再再而三接受救濟的人,怎麼能跟老大開口去借這筆錢?
除非……
他眼裡突然閃了點兒微光,手腳回暖,回眸眷戀的望了一眼急診室,擡腳走出了醫院。
*
“喂?餘凜之?大白天你不在上課給我打電話幹什麼?”
“考核最快能什麼時候,你聯系你老大了嗎?”
“聯系是聯系了……你怎麼突然這麼着急,發生啥事了?”
“有點事,很着急……今天行嗎?”
餘凜之把自己當成笑話看,明明幾天前他還在對方面前故意擺譜不想加入,幾天後地位倒置,他成了需要迫切抓住救命稻草的那個人,哪怕隻有一線希望,他也想嘗試一下。
好在對面同意了,電話那邊嘈嘈雜雜一陣子,孟龍飛胡亂嗯了幾聲,就對他道:
“我們這邊沒問題,你晚上七點過來就行……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謝謝,之後告訴你。”
餘凜之小聲說道,然後挂斷了電話,望着街邊白天并不亮起的路燈發呆。
腹部适時開始痙攣,他喉頭幹澀,呼吸着進入冬日後刺骨的寒風,想嘔吐。
良久,被吹得發紅的眼疲憊的阖上,他别過臉。
街邊的人少有駐足,路過時卻都奇怪的看着這個長相卓絕卻呆立在街頭的少年。
手握得太緊,掌心被繳費的發票硌得生疼,反而讓他平靜。
那麼現在,又該何去何從呢。
大衣兜裡有微微的振動,餘凜之掏出手機,是陳半月發來的短信。
【怎麼樣了?還難不難受?去醫院檢查了沒有?】
一連串的問題,看得少年眼睛發澀。他忽然有種傾訴的沖動,想告訴對方自己今天遇到的困難,想告訴對方他的難過,他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這個傾訴對象可以是任何人,陳半月、張天雄,甚至他下一秒見到的過路人。
他隻是……他隻是忽然失去了可以繼續堅強的勇氣,重新變得像個稚拙脆弱的孩童,想要袒露自己的脆弱,他隻是不想要再繼續自己一個人。
但他最終沒說。
凍得僵硬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了又點,删删減減,最終隻剩下了兩個字發出去。
【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