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氣溫低,她穿的衛衣很厚,現在來到室内,加上中間還有個冒熱氣的鍋子,哪怕脫了外套,莫語春背後也有些出汗。
黎一筝看到莫語春的動作,以為是自己的視線讓她不自在了,她開口轉移莫語春的注意力:“學姐,你為什麼會來南方上學啊?”
“想來就來了。”莫語春喝了口檸檬水,肩胛骨随胳膊一起動作,涼風從空隙穿過,手放下後她清楚感受到了衣服裡側的潮意,不舒服地皺了皺眉:“這邊的冬天比北方暖和。”
這是原因之一。
“那你家那邊會下雪嗎?”黎一筝興緻勃勃問道,“我之前和我爸媽去D市滑雪,那三天隻看到積雪了,沒遇到雪天。”
“……”莫語春右手微不可查一頓。
黎一筝持續喋喋不休,“回家我妹還抱怨我們沒帶她一起,說下次要和我們一起去北方看雪天,堆雪人呢。”
“哦對,還沒跟你說,我還有個妹妹,她也養了隻倉鼠。有機會……”
留意到莫語春臉上有些落寞的情緒,黎一筝突然頓了下,敏銳意識到什麼,語氣和眼神瞬間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你可以來我家看看。”
莫語春好像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沒答應也沒拒絕,夾着塊筍放到了鍋裡,冷淡的眉眼被白霧模糊了攻擊性,黎一筝看着她這個樣子,暗暗松了口氣。
一頓飯結束,黎一筝将莫語春送回圖書館後,便去忙協會的事了。
她心底還記着莫語春聽到她提到家裡人時表現出的異常,卻不好當面詢問,怕戳到莫語春的痛處。
從活動室離開時已經傍晚,騎車離開時,黎一筝忍不住又給莫語春發了一條好友申請,問她是否還在圖書館。
她可以順路載她回去。
然而她在圖書館門口等了幾十分鐘,始終沒等到自己想等的人,反而看到了孫馨。
“一筝?”孫馨有些夜盲,眯着眼走近了才敢确認,“你在這等人嗎?”
黎一筝看到她也有些意外:“嗯,學姐好。”
她沒說自己在等莫語春。
既然碰到了,孫馨就停下打算和黎一筝聊幾句。
她還記得下周的一件事:“今天都八号了,下周六小魚生日,我們不得提前計劃一下?”
黎一筝沒忘,但她一直沒打探出莫語春的喜好。
今天聊了一下午,知道的有用消息也就莫語春和她家人似乎有矛盾這一條。
不過禮物的事還有時間,現在可以先商量一下那天要怎麼給她慶祝。
和孫馨簡單交流幾句後,黎一筝又等了會兒才離開。
圖書館三樓,莫語春看到了黎一筝的消息,因為不想理她,也有點不知道該用什麼态度去面對,所以沒有回複,隻當自己沒看見。
思緒飄到對方上午的告白,不知為何,莫語春心跳有些加速。
她喜歡黎一筝嗎?并不,甚至有些讨厭。
黎一筝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的人生有多麼糟糕。
莫語春知道自己嫉妒她,也羨慕她,看到她時,總有種自行慚愧的感覺。
她不願意承認這種感覺,否定的結果就是她将這些複雜情感扭曲,全部化為讨厭。
然而黎一筝卻說她喜歡她。
這麼一個被大衆誇贊,多數人傾慕的人喜歡這麼一個她。
莫語春越是意識到這一點,就越是壓制不住靈魂深處的戰栗,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甚至黎一筝還說要當她的舔狗。
如此卑微的詞從天之驕子的口中吐出,帶來的興奮更是無與倫比。
然而莫語春心中始終有所顧忌。
這種顧忌過潮過冷,高漲的情緒漸歇,不安與惶恐彌漫在心頭。
明明抗拒一切表現脆弱的情緒,可莫語春審視自身時卻不可避免要正視自己的不安。
即便黎一筝真的喜歡她,可這種喜歡又能持續多久呢?
而且這說是喜歡,卻更像是施舍。單方面給予的物品如果要被收回,她沒有任何拒絕的餘地。
哪怕對方大放厥詞說要給她當舔狗,實際上也隻是她的自作主張和自以為是。
甚至,她在試圖向她索取。
如此充滿攻擊性和強迫意味的形容,不該出現在一個舔狗身上。
而且如果黎一筝想要的東西,她給不出來呢?
又或者,她給出之後對方不想要了呢?
天色暗下之後,窗外的景色被替換成室内,小小一方玻璃窗,照出圖書館内伏案學習的學生。
莫語春僵硬地轉了下頭,看向窗戶裡的自己。
晚上氣溫又降了下來,她的外套就搭在先前黎一筝坐過的那張凳子上。保持一個姿勢太久,莫語春手腳都是冰涼的,寒意似乎還在往她身上其他地方靠攏。
穿上外套好一會兒這種感受才逐漸淡去,但身體對溫暖的追尋和渴求依舊存在。
回憶會被美化,莫語春現在再去回想中午的一幕,溫暖的感受似乎順着升騰蔓延的霧氣向她的身體飄來。
她又看到了氤氲的霧氣中露出的那張面容。
以及那雙溫暖的,琥珀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