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滿白雪的林地之間,樹影随着日光變化,緩慢地發生着移動。
少時,一騎從滿樹冰凇的闊林中奔出,馬蹄铮铮,驚起數隻飛鳥。
直至蕭拓縱馬走遠,攝提格方才上前,将莫迄拉從半人高的土坑裡薅出來。
莫迄拉狼狽站起,看着馬蹄消失的方向,喃喃問道:“二哥,你剛才那話也太重了點,我看三哥他臉色不大好,一定要瞞他嗎……”
莫迄拉作為攝提格的一步暗棋,一直以來被安插進車牧陣營中,隐秘地為其傳遞消息。
因為莫迄拉是他們兄弟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性格憊懶,不受重視,反倒不易引起懷疑。
此事蕭拓并不知情。
就在剛剛,莫迄拉現身于此,蕭拓發現追錯了人,倒也不見惱怒。
趁着這場冬狩的機會,他本就打定了為攝提格鏟除麻煩的主意。
殺不了車牧,索性先殺了莫迄拉。
盡管在他眼裡,莫迄拉就是一個無用的廢物,還稱不上‘麻煩’。
但對蕭拓而言,多殺一個廢物也無不可,讓他殺人,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更何況,莫迄拉本就該死。
然而攝提格卻不容他這樣做,兩人争執一番,末了,攝提格說了些重話,蕭拓陰沉着臉色,收刀上馬,一言不發打馬走了。
“先說正事,”攝提格打斷他道:“這麼急着找我,究竟什麼事?!”
莫迄拉道:“二哥,我實在是沒辦法了,車牧他看我看得太緊,隻能這樣……把消息帶出來!”
一頓,莫迄拉按捺下焦急的心緒,像倒豆子一般慌張說道:“大哥他昨晚将這一身冬狩的行頭給我,後夜時自己悄悄帶隊,已經從後山走了!”
攝提格眉宇凝重地凜起:“你這話……當真?”
莫迄拉神色鄭重地點了點頭,攝提格道:“不可能!我派出去的人安插在這一路,并未發現有人馬返還……”
話說到這裡,攝提格話音一頓,漸漸意識到這其中存有蹊跷。
攝提格帶的親衛并未深入烏祁山脈,而是在山腳紮營狩獵,并且,他在來時必經之路上安插了眼線,日夜監視,就是防備會有王子趁着老閻都病倒、外出冬狩之際,突然返還王庭,以武力強奪政權。
但整整半日過去,沒有任何動靜。
不僅如此,就連他安置在金都王庭内的探哨,自從攝提格帶隊出發後,業已中斷了消息。
起初,攝提格隻當路途耽擱,但如今看來,也可能是車牧那邊已經先他一步了。
這才是冬狩的第二日,他竟如此按捺不住?
攝提格有些疑慮,更有摻幾分激動,緩了緩,他向莫迄拉問道:“你能确定……他帶隊是向王庭方向?”
“二哥!我何時騙過你?”
莫迄拉道:“大哥他留下一部分人馬,繼續在烏祁山中狩獵,對外作出王長子仍在冬狩的假象,唯獨領着一隊親信暗中走了!我親眼所見,而且自從父王病倒這幾日,他随行都帶着王子金印,他的大營中,能夠調遣的幕僚和甲士,那些人都在暗中籌備着什麼,正是聯想到這些,我才會冒險找你,二哥……”
話到這裡,莫迄拉有些委屈地道:“……你是不信我嗎?”
攝提格拍了拍他的背,語氣寬慰道:“不要這麼想,二哥沒有不信你,隻是……”
隻是這件事實在來得突然,攝提格感到一陣莫名的焦躁。
他在心底一遍遍告誡自己,倘若此事為真,那麼不能急,急而無用;也不能晚,晚了一切都将功虧一篑。
他必須适時做出準備,趕在一個恰當的時機,回援王庭。
思忖少許,攝提格朝莫迄拉道:“二哥知道了,不要怨恨你三哥,他隻是不知内情。”
莫迄拉點點頭,戴上那頂高頂帽,便準備走了。
兩人分别前,攝提格又囑咐道:“小心一些。”
莫迄拉腳步一頓,回過身來,林間錯落的光影覆在少年人的背上。
攝提格在馬上道:“雖然車牧不在,可你的處境容不得你掉以輕心,多留意身邊的人。”
***
蕭拓縱馬回到方才那個山谷。
此刻的山谷中散落着數具屍體,有的摔下馬,倒在雪地裡;有的則是直接被射穿、釘在了樹上。莫迄拉所帶的那些狩獵親隊,已被他的人解決掉大半,蕭拓在一定距離内放箭,将最後三人射倒。
經過時,他朝那名甲士喝道:“走——!”
蕭拓一騎沖在最前,身後哒哒馬蹄緊緊追上,沈行約回頭看去,發現那名甲士臨走時還不忘将獵到的鹿帶到馬上。
“他叫什麼?”沈行約回過頭問。
馬兒狂奔,眼前景物飛轉,兩旁的樹木被遠遠落在身後。
蕭拓目不旁視,雙眸盯緊前方,一陣沉默後,突然朝身側暴吼:“他問你話——!”
沈行約:“……”
行至開闊的坡地上,那名甲士追到身側,以沙啞的聲音回道:“黑差。”
回到先前的駐紮地附近,這位名喚黑差的甲士留在原地,收整行囊,一支響箭發出,蕭拓召回手下,打算集合隊伍。
在經過一處密林時,與他的一小支狩獵隊伍相遇,沈行約探頭看去,那幾個甲士各自牽着馬,其中一人拖着鎖鍊,抓過兩名奴隸,像是準備處置。
待到近處,蕭拓旋身下馬,大踏步上前,走到跪在地上的奴隸身前,對着這兩人中的其中一個,不分頭臉,擡腳就是一腳猛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