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圓月從窗棱投射進來,照射在他清癯的五官上。
小白靜靜地看了他許久,默不作聲,一動不動,神色比這月色還要冷清。
許久,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未留宿寺中。
翌日,養心殿。
郁明帝坐在龍椅上批改奏章,此刻,九殿下進入殿中,行了禮。
“兒臣給父皇請安。”
“起來吧。”
郁明帝停筆,朗聲道:“朕發現本次的科舉考試,質量比以往要好,除卻前三甲之外,還有好幾位進士各個都是不錯的人才。”
“兒臣以為父皇所言極是!”他緩了緩,拱手道,“父皇,此番西北邊境環境惡劣,人員繁雜,官員極其稀缺,理應多派人員前去駐守任職。”
“朕,正有此意,佋漣,你覺得朕該派哪些人去比較合适?”
“兒臣以為倘若派遣資曆老的股肱之臣,未免讓他人心生不滿和妒忌,也會大材小用。那些大臣也不會有足夠幹勁,逢場作戲比較多。然則,新官上任三把火,不如就派這些進士及第和進士出身之士更為妥當。”
他擡眸:“當然,如何培養這批新人還得看北門①了。”
郁明帝起身,龍顔大悅:“沒想到佋漣你又長進不少。”他雙手背後,眨了眨眼,“隻是,那就等祭祀大典之後,朕再頒布诏令吧。”
幾日後,郁明帝便要在天壇舉行祭祀祈福儀式,屆時西山禅院的僧衆也會一同前往參加儀式。
是以,謝佋漣書信聯絡謝卿琂,将這一事透露給他,并在白紙上落下一筆:普定法師也會到。
到了祭祀的那天,郁明帝手捏三炷清香,正在天壇頂端向上蒼禱告。
“皇天後土,日月照臨②……”
裴堯光站在一側,靜靜地打量着對面的和尚,隻覺他似乎過得比從前滋潤了不少。
一隐蔽之處,一個黑衣人正在一旁偷偷地窺探,一見到裴堯光和郁明帝,他就恨得咬牙切齒,眸光裡透着深深地戾色。
他恨不得現在就能殺了那兩人,隻可惜他現在能力還不夠,眼下隻能韬光養晦,蓄勢待發。
待祭祀結束,衆人散去。
僧衆們整理物品時,普定掃了眼四周,發現裴堯光已沒了蹤影。
他心中奇怪,怎麼他這回走得那般快?從前可都是如鬼魅一般死纏着他,甩也甩不開。
難道他放棄自己了?他心中忽而一陣快意,仿佛全身都輕松了不少。
這時,一個小太監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請問您可是普定法師?”
“正是貧僧。”
“有人想見您一面,懇請法師随小的走一趟。”
“是何人?”
“法師見了自會明白。”
因宮規森嚴,人多口雜,他便不多言,隻好随他而去。
碧綠的竹林中,竹葉娑婆,猶如碧海翻滾的浪潮,地面投射着斑駁剪影。
裴堯光伸手一擡,倏地一下捏住一片翠綠的竹葉。
是他!又想幹什麼?普定睨了他一眼。
裴堯光轉身:“法師多日未見,别來無恙。”
“不知裴公公找貧僧有何要事?但說無妨。”
一聽到“公公”兩字,他冷哼一聲,把玩着指尖的竹葉片,嘴角輕撇:“怎地每次都這種口氣?難道就沒别的想說?”
普定側過身,眺望着遠處:“貧僧與你無任何能言之事。”
“等時機一到,你便就是本督的人了。”裴堯光投以熾熱的目光。
普定面無表情:“裴公公,貧僧不适合您!”
“放心,屆時,我定會讓你滿意的!”
他顯露一個意味不明的暗笑,下一瞬,他從普定身後緊緊環抱住。
因他比普定高一個腦袋,身形也比他魁梧,普定倚在他懷裡,完全被他雙臂包裹得嚴嚴實實。
從裴堯光身後看,完全看不出他身前還站着一個人。
“你就不想我嗎?”
普定試圖掙紮卻無法掙脫,越是用力被夾得越緊。
他無奈:“貧僧身心俱毀,不要再言可笑之辭。”
四周隻有枝葉沙沙響,仿佛在竊竊私語,議論着眼前的兩個男子。
遠處,是一雙憤恨如鷹隼的眼眸,正死死盯着眼前的那個閹人。
“你聽着,隻要你答應了我,就把我的一根食指斷掉,替你接上。”
聞言,普定不禁心頭一顫,他這般如惡魔一樣的人,怎會這般心善?舍得斷掉自己的一根指頭!
“不必!既然已經斷了,那就順其自然。”
“我說的都是真話,還望法師好好考慮。”
普定嗓音堅定,眼眸微阖:“貧僧已考慮清楚,大人不必在我身上白費心機。”
裴堯光的鼻尖緩緩靠近他的耳垂,說話間,溫熱的氣息噴薄在他的頸窩和下颌骨之間。
“話别說太早,到時後悔,可有你好受!”他言語間帶着一絲戲谑。
普定雙眸緊緊一閉,默不作聲。
半響,他緩了緩道:“還望裴公公松開,若被旁人看見,有傷大雅!”
裴堯光一臉得意:“不會再有第三個人在場,誰會看到?”
話落,他伸出舌尖舔砥着他的耳垂。
普定身軀一僵,想要掙紮卻使不出力。
他輕輕一咬,滲出猩紅血漬。
“咝!”
普定一把将他推開:“你個瘋子!怎可……”
裴堯光朗聲大笑,笑聲劃破蒼穹,蓋過了竹葉地沙沙聲。
他唇角沾着一抹血漬,在他那種白皙的臉上極其刺眼,透出一絲邪魅、妖冶之感。
他伸舌将那抹血漬舔掉,含進嘴裡,一股猩甜之氣從口中延伸至喉間。
“這血竟有幾分檀香之氣!”他回味道。
“你你……就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