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何言艱難地張了張嘴,剛剛吐出一個字,便又咳出了更多鮮血。
撩開衣袖一看,黑色血脈果然蔓延了整個手臂,根系一般繼續向身軀蔓延。陸何言垂眸,不用解衣服都知道自己沒多少時間了。
這個時候,是不是得做點什麼?陸何言暈乎乎地想。
小溫雖然性格清冷孤僻,但當初他死後卻執意要與他結為道侶,足以說明其有多執拗。認定了一個人,不會輕易撒手。
如果他再當着溫載雪的面死一回……細細密密的不忍湧上心頭,陸何言咬破舌尖,逼自己清醒一點。
呼吸滾燙,渾身都在發痛,喉嚨裡腥甜無比,但這些痛遠遠比不過内心的掙紮。陸何言緩緩睜眼,一雙黑色眸子在無邊昏暗地牢裡顯得愈發深邃迷離。
【時禦死了嗎?】
【還沒呢,不過看樣子應該快了 ,】8096盡職盡責,又貼心道,【會不會太痛苦了?要不給你兌一止痛劑,你先睡會吧。】
按照進程,等一覺醒來,就能進入下一個世界了。
陸何言默了默,還是搖頭拒絕:【算了,最後關頭,要是溫載雪找到我的時候我還活着,還可以給人留幾句話。】
中了這種蠱,基本就可以開始寫遺書了,隻可惜地牢裡沒有紙也沒有筆,還得他來口述。
陸何言手背遮住眼,放緩呼吸……雖然他很擅長忍痛,但這麼硬熬也太折磨人了,下個世界,下線一定要快準狠,絕不拖時間。
***
時禦口中含血,不可置信瞪着溫載雪,目?欲裂,怎麼可能,剛才這人還一副不敵的樣子,怎麼一下子就變得那麼厲害?
溫載雪從一開始就是在僞裝自己的實力,好讓他放松警惕?
恐怖威壓自溫載雪身上湧出,宛如覆雪凝冰,幾乎要将人震地神魂懼碎!
時禦從未見過這種力量,那種強大到無法抵抗,甚至讓他連一絲反抗之念都生不起來的力量。
哪怕是當年面對黎垣,都不曾有過這種感受!
靈山骨,究竟是什麼樣強大的存在?!時禦眼中閃過濃烈的嫉恨與不甘,最後化作一聲尖銳的笑聲。
溫載雪瞳孔漆黑,如一塊冷肅堅冰,看着對方,神情淡漠:“我師兄,在哪裡?”
時禦臉上浮現詭異笑意,“這麼在乎他?想知道陸何言,你先殺了本尊再說吧。”
“是麼。”溫載雪唇角微微扯動,眼底深處,一抹冷芒乍現。
話音未落,隻聽轟隆一聲巨響,整個青燈殿都仿佛被掀飛出去。
時禦的身體撞破數十杆廊柱,砸進牆壁中,整個人陷入牆面之内,血液從傷口處汩汩流淌而出。
那邊雲嫣同樣受到這股力量的波及,腕上紅繩系住的玉龍甲居然滲出裂痕,她猛地一驚,躲閃不及,被溫芷雨一劍削下半邊鬓發。
她迅速察覺不對,瞥見半死不活的時禦,又想起方才能震碎玉龍甲的恐怖力道,心底一驚。
雲嫣急急後掠數丈,與溫芷雨拉開距離,見溫載雪沒有要轉而一起對付她的意思,沖執劍朝她刺來的溫芷雨粲然一笑,頗有些潇灑調笑的意味。
“青燈殿後山下百尺之地,陸仙師被鎖在地牢裡,作為交換,美人兒,下次見面可一定要告訴我你的名字哦。”
說罷,毫不猶豫地拍出一道傳送符,逃的無影無蹤。
溫芷雨猝然止了劍,朝溫載雪的方向望去,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差不多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時禦對雲嫣的臨陣脫逃毫不意外,一身血污,狼狽不堪,面上卻依舊露出陰狠笑容:“陸何言中了蛛絲蠱。應該已經死了,你現在趕過去隻是給他收屍……溫載雪,喜歡本尊給你的見面禮嗎?”
時禦臉色猙獰扭曲,“可惜了,他修為盡失,連扔給别人煉作爐鼎都不夠資格,本尊不樂意再折磨一個廢人,索性就讓他給本尊陪葬好了......”
“他一開始可視死如歸了,直到本尊提到你,你真該看看當時他是什麼表情啊,痛苦的恨不得殺了本尊——”
時禦越說越興奮,似是回憶起當時的畫面,他就像吃了蜜一般,整張臉都變得绯紅,血紅暈染開來,雙眸裡迸射出瘋狂炙熱的光澤。
“不過現在......”時禦眼底的笑意不減,“你應該也很清楚,就算殺了本尊,他也活不成了吧?”
時禦說完,忽然仰頭,一串鮮紅的血珠從口中滾落,他臉色頓時蒼白。
陰鸷笑意猛地一僵,森寒長劍已然刺穿了喉嚨,鮮紅的血液順着劍尖滴落下去,染紅了一角白衣。
随後,玄淩劍在喉間攪動,血花飛濺!
噌——
濃霧在一瞬間散去,粘稠血液砸落發出細微聲響,綿長廊道隻餘青燈燃燒不絕,時禦雙目圓睜,徹底失去氣息。
溫載雪法術施展到極緻,幾乎眨眼間便沒了蹤影。
巨大的不安山呼海嘯般将他淹沒,溫載雪逼迫自己不去回想時禦的那番話,一遍又一遍告誡自己,時禦隻是在詐他!
他不斷催眠自己,時禦的聲音卻始終揮之不去。
痛苦不斷裹挾上心頭,幾乎令人崩潰。
他才剛剛找到師兄,他們之間的隔閡明明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彌補消解,他們明明……不該是這樣的結局……
勁風飛速襲過耳畔,周遭什麼聲音一時都消失不見了。
溫載雪眼前閃爍起迷蒙的水霧,他緊咬牙關,努力睜着雙眼,一滴淚,自他眼眶滾落,浸過眼角,被狂風卷到身後。
師兄,再等一等他。
同一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