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鍊滿目,紅色紗簾背後,隐隐約約可見紅衣女子的身影,她依靠在床圍邊上,烏黑的發絲垂到手心,往上看去,隻能看到清晰的下颚,其餘皆隐藏在了珠鍊之後。
單是這一點,就足夠讓應來仙短暫地失了神。
“怎麼了?”女子溫婉地問:“怎麼不說話?”
應來仙緊緊握着拳頭,指甲陷入手心,他的掌心都汗,全身緊繃,但心髒跳動地無比快,仿佛下一刻就要從胸腔中跳出。
他的腦中一片混亂,身子已經不由自主往前邁步。
珠鍊被挑開,應來仙緊張到胃疼,一陣翻江倒海。
他沒能看到那張臉,因為下一刻,眼前再次一白。
刺眼奪目,他閉了下眼睛,再次睜眼,是在臨仙小院的院子裡,雕欄玉砌的木欄上倚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長發随風而飄,紅衣似血染盡。
那張臉不論誰看了都會驚豔到,清麗脫俗,世間少有。
“娘親?”
可她再也不會睜開眼了。
“少爺,節哀。”有人匆匆而來,莫叔就站在他的身後。他們都看着那位溫柔恬靜的女子,都知道她再也不會睜眼了。
應來仙渾身疼得直不起腰,他蹲在地上,渾身疼到顫抖。
莫叔眼淚縱橫,寬大的手心落在他的背上,半響,才道:“掌門要後日才能歸來。”
應來仙擡眸,眼眶紅了一片,他知道如今能做主的隻有自己了,他一次次重來,那些不想面對的,捱不住的,永遠隻會加重從來。
之後的事就簡單很多,他是行屍走肉,有莫叔搭手,一切的事辦得順理成章。
天下最高的樓終究挂起了白布,玉蘭花掉落了一地,他一點點撿了起來,在直起腰時看到了莫叔。
這位年過半百的青年一夜之間老了許多,眼睑處皆是烏青,可他還是勉強扯出一個笑容,“夫人喜靜,也沒有其他親人在世,她曾說過,若自己哪天去了,希望一切從簡,不請任何人來。”
他說完,應來仙的記憶中莫名多了些内容,他仔細回想,似乎還真有那麼回事。
手中的玉蘭被光曬得蔫了,他将其護在手心,這隻是第一天,可他卻覺得這時間過得無比漫長,他明明記得一切都好起來了,他回到了從沒回到過的過去,有着平凡普通的日子,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發展。
隻有她不好。
她還是走了。
“莫叔。父親還沒回來嗎?”
莫叔蒼老地搖了搖頭,“沒聯系上,派出去的弟子還沒歸來,少爺,你可千萬要保重身子啊。”
池子裡的錦鯉不知道什麼時候翻了白肚皮,應來仙偏過頭,隻有一滴淚水落入了池中,他将玉蘭花灑進池水,池水蕩起水波,水裡的倒影模糊不清,有那麼一瞬間,應來仙開始懷疑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
但很快,莫叔的一番話打斷了他的思考。
“少爺,幾位君子來了。”應來仙回頭,看到了三道熟悉的身影。
鐘希午走在最前面,身後依次是紀庭中和左靈木。
不必多言,看着這滿目的白布也能料到發生了什麼。
左靈木滿眼淚水,已經忍不住抽泣起來。
鐘希午歎了口氣,擡手時指尖輕觸他的眼睑,應來仙望着他,嗓子幹澀,說不出話來,隻是眼淚泛濫如湖水決堤。
他輕輕搖了搖頭,想說什麼,卻已經哽咽地說不出話。
直到另外一道聲音響起。那聲音如天神下凡,救了應來仙一命。
方知有還是那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他眉心皺地厲害,無措地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是抑猶豫許久,終于将應來仙攔進懷裡。
“阿有。”
應來仙閉目流淚,從前那些經曆翻江倒海湧出。沒有人去打擾他,都等待着他開口。
“我沒有娘親了。”
長葉殿也會随着那人的離去而衰敗,人生的悲劇即将上演,從前的經曆不過南柯一夢,他逃不掉在刀劍舔血的日子。
“沒事的,來仙。”方知有一遍一遍安慰,“你還有我們,我們會永遠陪着你的。”
應來仙滿眼通紅,他松開方知有,在這一刻無比需要一個确切的堅定的回答。
“真的嗎?”
“真的。”方知有笑道:“我會永遠——”
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應來仙瞪大眼睛,低頭看去,一把無比鋒利的劍刺穿過方知有的胸膛,再進一寸就要連帶他一塊穿透。
“阿有!”
天不知道什麼時候黑了下來,火光在一瞬間回歸,應來仙接住倒下的方知有,手心一片粘膩,血水糊了一身。
“來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