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晚20:34分。
“喂?我已經到步行街金拱門對面了,你什麼時候到?”
眠春水舉着手機,目視前方金燦燦的M字商标,開口詢問電話另一頭的人。
手機傳來閨蜜霖霖急切的聲音:“等下啊,我在路上了。”不過那翻找化妝品瓶瓶罐罐的聲音已經出賣了她。
煩悶火氣陡然從心中竄起,又于胸口處蒸騰消散,因為她早就習慣這個鴿王了。
眠春水咬牙切齒道:“李霖霖!你個鴿子精,我不管了,餓死了要,我去金拱門那點份漢堡一邊吃一邊等你。”
“好好,你等等我啊寶貝——”
眠春水狠狠摁下挂斷鍵,擡眼觀察斑馬線左右側車輛,确認沒有車輛途徑後,她邁開步子往前走。
忽然,一道強烈刺眼的白光朝她照射過來,下意識擡手遮擋強光,反過來自己要被撞時,才想起要挪動步子往後退。
偏偏這關鍵時刻腳卻像沾了膠水一樣死死定在原地,想要擡腳,又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尖銳的鳴笛聲仿佛一根針刺入耳朵,徹底隔開周圍一切喧嚣。
她渾身血液仿佛凝固了,忘記了呼吸,隻感知到心髒劇烈跳動着,快得就要震麻耳膜。
鮮血噴濺,有幾滴落在車窗上,眠春水像一隻卸了氣的氣球,以極其扭曲的姿勢被撞飛到兩三米外。
最後的餘光中,她瞥見肇事車輛歪歪斜斜撞上交通護欄才停下來。
聲感是最後消失的,最後一刻,她聽見有人打電話報警了,說有人酒駕肇事,受害者當場死亡。
幸好爸媽早就離世了,和爺奶的關系又不好,這個世界上除了霖霖應該不會有人為她傷心了。
霖霖一定很後悔吧,眠春水想。
咕噜……咕噜……
咕噜噜……
怎麼會有水泡散開的聲音?
身體異常沉重,直到她想呼吸,剛吸氣,水流便湧進呼吸道,鼻腔瞬間堵塞,火辣辣的痛感嗆得她倏地睜開眼。
眼睛也被水浸得發幹,呼吸不了的窒息感激發了她求生的本能。
四肢在水裡不斷掙紮舞動,除了掀起更多水泡毫無用處,甚至還往下沉了。
眠春水着急得面目扭曲,嘴巴一張,便不斷吐出水泡。
被車撞都沒這麼絕望,死水裡也太痛苦了吧。
在即将溺水而亡時,一個強勁的力道抱着她的腰往上遊,眠春水為了配合他,不敢動了,意識也逐漸消散。
……
此時恰逢春分,萬物複蘇,正是耕種的好時節。
春山村的村民們都在自家田地裡埋頭苦幹,鋤頭上下揮舞,帶起一塊塊黑中帶紅的土塊。
熱汗順着額頭流過鼻尖、脖頸,他們卻感覺不到一點累,反而越發賣力起來,因為腳下這片幹涸枯裂的田地,是他們農戶人家一年的生活保障。
“不好了!!眠家的,你家癡妹落水啦!!!”
眠家人聞言,臉色皆是一變,手裡的鋤頭驟然脫手,直挺挺倒落田埂裡,他們卻顧不得那麼多,腳下生風般跑往河邊。
清榮河邊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村民,文桂芬跌跌撞撞撥開人群,看清那落水之人的樣貌後,緊張惶恐的心頓時絞痛不已,雙腿不由自主地一軟。
“水水啊,娘的水水嗚嗚嗚……”她邊哭嚎,邊爬到小女兒身邊抱起她。
其餘眠家人也趕到河邊了,湧進人群跪圍在兩人身邊,瞧着那具小小的身體躺在娘親懷裡不省人事,便個個面露悲痛,眼淚止不住地流。
村民們見狀都有些動容,歎了一聲,同身邊的人小聲唏噓起來。
站在文桂芬身後的程宿見沒自己事了,伸手抓起丢落地上的背簍,挎上右肩,一邊擰着濕漉漉的衣服,一邊緩步離開人群。
“幺兒啊……嗚嗚嗚……”
“小妹,你快醒醒,你醒醒啊嗚嗚嗚……”
眠興忠抹了把淚,朝自家媳婦質問道:“她奶奶,你沒鎖好大門嗎,春水怎麼跑出來的?!”
張祥蓮紅着眼眶,帶着哭腔委屈道:“我鎖了的,我也不知道春水怎麼跑出來的……”
“興忠啊,現在不是問罪的時候,趕緊喊人去請你哥過來看看才是!”一旁有位好心的村民提醒道。
“對,對!”眠興忠被點醒了,指着往這邊趕來的眠知非吩咐,“四哥兒,趕緊跑去把你伯爺請過來,快點!”
眠知非聞聲,轉了個身就跑向伯爺家,絲毫沒有停頓。
一片混亂中,眠春水輕咳一聲,求生的本能自主打開喉腔,讓堵塞其中的河水找到了發洩口,争先恐後地從口腔和鼻腔湧出。
鼻腔又有一陣灼熱感,春水皺起秀眉,緩緩睜開眼。
靈動嬌麗的杏眸微微轉動,打量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