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氏忍不住摸摸她的臉,不忍再打擾二人學習,轉身退出書房,回自個兒屋裡做起繡活來。
學一個字,眠春水拿起毛筆照着寫一個。
這一下筆,她就知道為什麼古代人科考花費高了。科考研讀所需的銀兩另說,筆墨紙硯哪樣都要挑着買,質量好的自然價格高。
就像她手裡的筆,筆下的紙,都是很便宜的類型。毛是偏硬的,觸感虛浮,完全寫不出需要的筆勁。宣紙粗糙,上面還有顆粒物,筆畫易偏移,吸墨性差,暈染極快。墨……這墨不用說都知道它有多差,散發着一股刺鼻的墨油味。
不過她還是很感動,盡管都是便宜貨,公太也舍得拿出來給她練習用,而不是讓她用樹枝寫寫畫畫。
下意識往大哥那看了眼,帶着滿滿的同情。
她家這個情況估計買不起太好的筆墨,眠永鴻科考用的筆墨紙硯肯定都是便宜貨。
“這個念‘絮’,飄絮的絮。”
公太蒼老沙啞的嗓音将她從思緒中拉出來,春水跟着念:“絮,飄絮。”
“欸,對咯,寫寫看。”公太笑道。
在公太家學到夜深,院外蟲鳴蛙聲此起彼伏,在靜谧之中肆意喧嚣。
春水這才意識到現在多晚,擡起頭,俏聲道:“公太,我要和大哥回去了,明晚再來找你好嗎?”
“好啊,明天公太就在家裡等着咱們春水過來識字,哪也不去。”
告别公太婆太,兄妹倆提起燈籠往家趕。
翌日,清晨。
眠春水是被家人的洗漱聲擾醒的,她睜開眼,迷迷糊糊穿好衣服綁好辮子,慢悠悠出門洗漱。
大楚的牙刷和後世的差不多,木制的,刷毛一般是馬尾毛或者豬毛,軟硬适中。牙粉的效果沒有牙膏好,不過去味效果是夠的。
她用竹筒杯從水缸裡舀了水,拿到院子後面的小菜田刷牙。
跟她一起的還有二姐和三姐,三人相視一笑,默默刷牙不說話。
春水望着籬笆牆外的風景,山清水秀,綠林繁花,春意闌珊美不勝收。
恰逢春風拂面,在稚嫩臉龐上留下柔和的濕意,頓時心曠神怡。
春水心想,今天我會給任何人好臉色。
朝菜溝子吐完最後一口水,拿面巾擦擦臉,帶上草帽,扛上鋤頭跟上大部隊繼續翻土工作。
昨天下午家裡人就把春水參與翻土的水田翻完了,現在開始翻緊挨一邊的另一畝田。
許是有過一上午的經驗,這會兒春水翻得可有勁了。
一鋤頭下去,翻土,敲土,埋土……
不知過了多久,春水的臉一片燥紅,細汗黏膩鬓邊發絲,動作幅度稍大,熱氣便從胸膛浮上白嫩的脖頸,蒸得她像個熟透的蝦。
翻累了,直起身休息一下。入目盡是不規整的梯形田,勤勞的農民們彎下腰翻土除草。梯田之下,又是一大片的土田,但也有翻土早的人家,開始給田灌水,鞭策老牛馱着厚重的農具犁地。
四周青山環繞,每當太陽偏移,便有一座山頭的陰面拉長,給勞苦耕作的農民們有個喘息乘涼的機會。
眠春水擡手擦擦額頭細汗,長籲一口氣,悶在胸口的氣被釋放,身體似乎生出許多力氣,翻土效率猛然提高。
臨近午時,文桂芬丢下農具,拉着秋燕春水回家煮飯。她就是不想讓女兒們太累,喊她們回來幫忙生火燒飯也是活,隻是比翻田更輕松。
午飯很簡單,一盤蒜炒土豆和一碟菠菜。
文桂芬把飯菜裝進木食盒裡,對兩個女兒吩咐道:“你們在這慢慢吃完了再去,我先去給你們爹幾個送飯菜過去。”
秋燕點點頭,春水放下筷子,開口問:“娘,你不吃了再去嗎?”
“我先給他們送過,在那邊跟着一起吃。”文桂芬溫聲回答,心中熨帖無比。
春水乖巧點頭,和姐姐在廚房吃完飯,用洗碗皂洗幹淨碗盤,有說有笑地走去田裡。
下午翻土的時候,眠春水發現日頭沒早上那麼毒辣,陰暗暗的,好奇地擡頭仰視天空,雲不似上午那般純白輕盈,層層團團浮在一起,漸變成灰黑厚重的烏雲。
“爹,這是不是要下雨了?”她忙叫住眠雲開,指着天空問。
眠雲開一看,神情複雜,一會喜一會愁。喜的是這雨一來,就不用一桶水一桶水提上來灌田了,愁的是他們還沒翻好土。
很快,他打起精神,鼓舞道:“看樣子是準備下雨了,大家夥加把勁争取下雨前把這最後兩畝田翻完!”
“好——”眠春水十分捧場,随即得到她爹一個贊賞的眼神。
全家老小都發了力翻土,今天下工更早,回到家時幾乎累癱了。
眠春水先去把澡洗了,在竈台前把頭發烘得半幹,等不及全幹,就披散着頭發跑去公太家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