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那些床褥衣物我們賠五兩,眠永鴻從今天起再不是我明學私塾的學生!”
“五兩?哈哈,您開什麼玩笑呢,單我二嬸和我送給大哥的兩套筆墨也不止五兩,兩年來他們打傷他,搶奪偷竊他的東西加起來也不止五兩吧?”
“那你要多少!”老者氣得嗓音都破聲了。
“三十兩,不給就去報官。欸,報官後也不知是隻有明學私塾受影響,還是您名下的那兩個私塾都受牽連呢,反正我這嘴最健談了,瞧見誰都想上去唠兩句,難保不會把明學私塾欺辱學子的事說出來。”
這下不僅是老者失态,其他與眠家對立的人都氣笑了。
“三十兩,你怎麼不去搶呢!”
“癡人說夢!黃毛丫頭一點教養沒有,一張嘴淨胡扯!”
老者差點一個仰倒,手指哆哆嗦嗦指向她,“三十兩,你想都不要想!那你們直接去報官,把我抓起來,讓外人看看眠永鴻是如何尊師重道的,竟要把師長送進大牢!”
“這麼迫切想知道?行,滿足你,”春水勾起一抹譏笑,扭頭對三叔說,“三叔,快去,他們迫不及待蹲大牢呢!”
“欸!我這就去。”眠連滿呲溜一下往外跑,毫不拖泥帶水。
“唉!回來!快攔住他!”那老者也沒想到自己就是激一激他們,誰知道她還真照做了,偷雞不成蝕把米!他隻得無奈看向春水,“讓他回來,我們給二十兩!”
“三叔,回來。”
眠連滿立即停下,折返回來。
聽到塾師願意給二十兩,年輕夫子登時不樂意了:“馬夫子,她們這擺明的坑我們,您為啥要跳進去啊!況且小強也被眠永鴻傷成這樣了,我們還沒找她們賠錢呢,這像什麼話!”
一旁的眠知非笑道:“誰知道那是不是我大哥傷的呢,萬一是他和幾個兄弟互相搏鬥打傷的呢,沒證據憑啥賴我們。”
他把那群人方才一直用的措辭全全歸還,氣得他們個個面紅耳赤,你你你半天憋不出一句話。
春水咯咯笑出來,給四哥豎起個大拇指。眠知非嘿嘿一笑,有些扭捏地撓撓頭。
眠雲開見他們還在猶豫,擺出一副不耐模樣:“想好沒有,再不給我們就鬧出去了!”
對方這才擡眼看他們,眠連滿一副蓄勢待發往出跑的姿勢,張祥蓮也是就要原地坐下撒潑的模樣,給他們都整無語了。
一群無賴!
老者咬牙切齒:“給,我們給!但是你們也要給我這幾名學生賠藥錢!”
“行啊,一人賠二兩。”春水朝他伸出手,在空中擡了擡,示意他交錢。
眠家人神色各異,“水水……”張祥蓮剛開口,就被眠雲開拉住,接受到大兒子遞來的眼神,她便不再開口。
春水一向有主意,定不會被人占了便宜去。
“那你們在這等着,我回屋拿錢。”馬夫子雖有些不信,但錢還是要給,轉身離開大堂。
須臾,他回到大堂,像給狗扔骨頭一樣毫不客氣地把錢袋往春水身上丢,“自己數數對數沒!”
“噢對,你這丫頭片子沒認過字又怎會數數,讓你大哥……”
“嗯,二十兩正正夠。”春水隻粗略掃一眼,心中便有數了。
把錢袋抛給眠永鴻收着,帶着眠家人擡腳準備離開。
“唉!錢呢?賠他們的藥錢呢?!”
春水故作疑惑道:“什麼錢,我啥時候說賠他們錢了?”
“你剛剛說的啊,你說賠他們一人二兩!”年輕夫子也急了,這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呢。
“噢,那個啊,我的意思是你們賠我們一人二兩啊,是了,我們這有十一人,你們該賠二十二兩才對!”
“拿來。”春水又往馬夫子那伸出手。
張強先站不住了,被戲耍的滋味讓他瞬間暴跳如雷:“拿你個錘子!老子打死你們!”
他還沒靠近春水,就被眠雲開一個肘擊撞開,穩健的步伐錯亂得連連後退,咚一聲撞上後面的桌子,疼得他呲牙咧嘴。
“小強!小強!你沒事吧,哎喲——這群無賴,我要報官把你們通通抓起來!”
張夫子趕忙扶起倒地的兒子,痛心疾首怒斥眠家人。
“報啊,隻要你們不怕外面知道是你們先欺壓我大哥就随便報,我們家奉陪到底。”
張夫子一雙眼睛差點噴出火來,兩個鼻孔不停往外冒熱氣,呼哧呼哧像大野豬:“你們……!”
“夠了!還嫌鬧得不夠大嗎!”馬夫子喝止他,他丢不起這個人!
春水高傲地仰起下巴,丢給他們一個鄙夷眼神,負手道:“走,回家去。”
“回家咯~~”眠知非故意拖長尾音,得意的向張強幾人做了個鬼臉,十分欠揍。
馬夫子憋着一股氣,卡在脖頸不上不下,差點把臉憋綠,他狠拍一掌桌子:“眠永鴻,你以為離開明學私塾了,這縣裡還有其他私塾敢收你嗎?!”
眠連滿嗤一聲:“誰說他要去私塾了,我兒子要上書院!”
眠家人留給他們一個完勝的背影便潇灑離去。
一家人有說有笑返回眠家,眠永鴻也是打心底的高興,他終于擺脫以往一直積壓心底的陰郁暗傷,望着這些幫他出頭的家人,一股暖意盈滿全身,四肢百骸仿佛力無窮竭。
回到春山村,一隻淡黃身影刷地沖過來,小尾巴飛速搖晃,舌頭被風吹得直打轉,在距離春水不到兩米時蹦過去。
“哇!黑蛋好棒~”春水把它抱進懷裡,貼着毛茸茸的頭樂呵呵笑道。
眠永鴻道:“這是小妹養的狗嗎?真可愛!”
“是吧,可聰明了,它現在可是村裡的狗大王,一呼不說百應,也有幾十應了。”
“這麼厲害!”眠永鴻一臉好奇地摸摸狗頭。
黑蛋自豪地“汪汪”兩聲,似想表現給他看,在春水懷裡掙紮兩下,松開它後直接跳地上。
四腳着地,做了個帥帥的前仰站姿,向天際嗷嗚嗷嗚喊。
嗓音中還夾雜着未褪去的奶音,甜得叫人心軟軟。
沒一會兒,前方竄出一大波狗子和小貓,嘩啦啦往她們這邊奔來。
圍着黑蛋繞了幾圈,然後集體趴地做出臣服姿态。
這一操作給眠家人都看傻眼了,春水除外,她很早之前就見過兩次,已經見怪不怪了。
一婦人從屋裡探出頭,左右看了看,最後定格在那一大批汪汪貓貓隊上:“小咪,又跑去和眠家黑蛋厮混了是不,趕緊回來吃飯,不吃你今晚也别想吃了!”
“雪雪,你又跑去哪了!今晚還回家嗎——”
“大黃嗚嗚嗚,娘,我的大黃又不見了……”
越來越多人尋找自家貓狗,春水一臉黑線:“行了黑蛋,知道你厲害了,快點讓它們回家,要不然人家爹娘找過來揍你我可不幫忙。”
“汪!”
黑蛋高傲地甩兩下頭,短叫兩聲,那群貓狗紛紛離去。
“真乖黑蛋,一會給你丢香香排骨。”春水抱起它。
眠家人從震驚中回神後,看黑蛋的眼神多了幾分探究和審視。
這狗怕不是成精了!
抄近路走田埂回去,身側成片的稻谷長到半人高了,泛着淡淡的稻米清香。
微涼秋風拂過,青綠稻根須稻谷齊齊往風向那彎腰倒去,掀起一層又一層金黃稻浪。
“今年是個豐年。”眠雲開看着一望無際的稻田笑道。
“是啊,風調雨順的。”
“馬上又收稻谷咯,咱家有錢了,今年稻谷就不拿去賣了換錢吧?”眠知非問。
春水搖頭:“不拿,我要頓頓吃大白米飯!”
“還大白米飯,我看你就是個大饞丫頭!”文桂芬點點她額頭。
“嘿嘿~能吃是福,你看,咱家可不就是越吃越有錢。”
“胡扯!”
黑蛋從春水懷裡跳下來,竄進稻谷海中瘋跑,時不時從稻浪裡跳出來“汪”一聲引起衆人注意。
歡聲笑語中回到眠家,楊翠芳剛好把菜都炒完了,直接擡桌出來吃飯。
又因為眠永鴻回來了,幹脆再炒一盤青椒雞肉和蘿蔔炖牛肉,把公太婆太接過來一起吃晚飯。
春水答應黑蛋的事也沒忘記,偷偷往桌下丢了兩塊帶肉的香煎排骨,自以為做的小心沒人看見,實際上早被愛唠叨的娘親瞧見了,隻是笑了笑,沒當衆揭她面。
眠興忠一天都在監工,沒跟着去私塾,得知大孫子在私塾兩年過得這般苦,老眼一紅,淚就在飯桌上流下來了。
“都怪爺,當時聽你大山伯爺說那私塾好,還便宜,也沒了解過就把你送去了,把你害成這樣……”
眠永鴻放下筷子,伸手順着爺爺的背:“不怪你爺,是我自己沒用,一直忍着不敢說,怕給你們添麻煩,家裡為了我,連二妹的彩禮錢都搭進去了,我……”
春水一聽這節奏又要往王家那邊帶了,顧不得咽下嘴裡的香肉,一嘴的油含糊開口:“哎喲,這些事都過去了,快吃,别辜負三嬸的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飯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