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把裘笙氣得不清,生了個火堆說要把她烤了喂馬。
直到被裘笙架在火堆上,她看懂了裘笙這是要把她烤了,以為自己真要死了,終于卸了那股兇勁,開始掉眼淚。
當時裘笙氣得指着她的鼻子罵了一堆,她一個字也沒聽懂,隻覺得這人真煩,都要把人烤了還唧唧歪歪叫喚半天。
她都要被人架在火上烤了她都沒叫喚。
那會兒裘英聽着裘笙在那兒罵,忽然覺得有點虧,覺得明明要死的人是她,她也應該狠狠叫喚一陣。
但她其實不會罵人,罵人這種高級活動,是隻有語言系統發展良好完備的人才具備的功能,像什麼圍繞祖宗十八代展開的侮辱性的語言,裘英根本罵不出來。
她腦子裡壓根沒有祖宗這個概念,她每天隻想着吃喝打架,從沒想過自己從哪裡來。
不過她很擅長學習模仿,她知道學着狼示威的樣子嚎叫,有時候能夠直接把狼吓跑,于是她也有樣學樣,裘笙罵一句,她就跟着學一句,裘笙罵什麼她就罵什麼。
裘笙罵她說:“裝模作樣的小畜生,死到臨頭知道掉眼淚了”,她也罵裘笙“轉膜琢磨的削出賽……”,後面沒記住就用叽裡呱啦的亂叫代替了,給裘笙罵得一愣。
最後裘笙沒忍心真把她烤了,而是烤了一隻野豬腿,削下一片肉,對着她“啊”一聲,趁着她張嘴的時候,拿樹枝塞進她嘴裡。
肉香撲鼻而來,她頓時愣在原地。
那會兒她在野外天天茹毛飲血,乍一下吃上烤肉,還覺得有點燙嘴,不敢嚼。
但耐不住這東西實在太香了,嚼了第一下,肉汁溢滿口腔,她也顧不上燙不燙了,等肉進了肚子她都還沒反應過來,隻覺得怎麼一下就沒了。
她隐約記得自己以前是有吃過這種味道的,後來具體發生了什麼,就想不起來了。
裘笙見她安靜下來了,頓時笑罵她像個野狗一樣有了骨頭就安靜了。
她沒聽懂,隻知道眼巴巴地盯着火堆上的烤豬腿。
那豬腿最後基本都進了她的肚子,吃飽了以後她也沒再對着裘笙龇牙咧嘴了,她那時雖然沒受過什麼教育,但也知道會把寶貴的食物讓給她的,肯定不會輕易傷害她。
裘笙曾經試着教她說話,但她完全沒理解裘笙的意圖,每次隻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裘笙,顯得裘笙像個自言自語的神經病,沒教兩次裘笙就放棄了。
她們和平相處了兩日,裘笙很快發現,她雖然聽不懂人話,但能聽懂一些很直接的指令,比如一指角落的獵物,說一聲去,她就知道該撲上去打架,或者說一聲坐下,她看着旁邊的獵狗坐下了,也會有樣學樣地坐下。
裘笙那次本來是出來巡視部族周邊,查看邪祟的情況,沒想到會碰到一個在外流浪的小野人。
小小年紀能在邪祟遍地的野外活下來,裘笙最開始是看她有點根骨,想帶回去當個徒弟,但這會兒發現她好像完全沒開化,真就是個“野人”,又擔心她去了人類聚居的地方,反而難以适應。
裘笙也糾結了幾天,做決定那天,單純是随口問她:“小姑娘底子挺好,跟我走吧,以後我管你飯吃,随便你想吃多少吃多少,随便幫我幹點活就行,怎麼樣?”
本來隻是求個心理安慰,才假模假樣地問她的意見,裘笙當時問完自己也笑了,沒想到她仿佛是真聽懂了,連連點頭,好像生怕裘笙反悔一樣。
裘笙索性就把她當個人形獵犬養,等回到部族,裘笙從小養大的獵狗巴巴都開始跟她争寵,可惜巴巴打不過她,最後挨了她兩頓打,開始認她當老大。
裘笙比較忙碌,回到部族以後,多是裘潇灑帶着她。裘笙隻會在奔波忙碌之餘,回家看看她最近又學會了什麼新技能,然後戲谑地誇一句“好狗”。
偶爾的時候,這話讓裘潇灑聽見了,裘潇灑會毫不客氣地扇裘笙一個嘴巴,裘笙也不敢吱聲。
“……”
回想起從前的事,裘英忍不住微笑。
直到眼淚砸在刨了一半的土坑裡,她才恍然發覺似乎也不止是在微笑。
當初裘笙的屍骨沒找到,本來區區一個衣冠冢用不着堆這麼大的土包,是她看裘潇灑一直走不出來,每日對着裘笙留下的東西痛哭,于是命人将裘笙從前留下的絕大多數東西都搬走,其中珍貴點的,就全部埋在這裡。
為了這事,裘潇灑大罵她冷血,說要跟她恩斷義絕。
她原本跟裘笙和裘潇灑住在一塊兒,也是這件事之後才自己單獨出去住。
她知道裘潇灑隻不過是一時氣話,從沒有将這些話放在心上,倒是裘潇灑後來一直對此很愧疚,後來還專程找她道歉。
“……”
墳包的底部,挖出來一個很精緻的木匣,裘笙留在這個世上的所有東西,都在這匣子裡面了。
裘英拿手背在眼角按了按,将木匣拾起來。
隻粗粗檢查了一下,裘英心裡便微微一沉。
木匣似乎被人打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