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那股強撐許久的憋悶,再次洶湧的浮漫上來,幾乎要将他吞沒。
他緩緩蹲下,照在姜旒身上的月光被他遮了一大半。
原本擡起的手在近了卻又一時不在動作,猶豫幾息這才遲緩的伸手,修長指節也緊繃的有些僵硬。
眼前似乎又浮現出她寒若冷霜的眸看向他時潛着的倔。而此時的少女面色慘白,猶如一潭沒有生氣的死水。
蕭斛神色沉的可怕,指尖最終在她鼻前停留,冰涼的鼻尖上有淡淡的暖意覆上他的指節。憋在胸口的氣終于舒了出來。
後頭兩名侍衛正想上前,就見自家王爺将地上的人如同什麼稀世珍寶般輕攏進了懷中,強勢又似乎有些手足無措的小心翼翼。
他的聲音極冷,眼中有藏不住的冷沉殺意,也有一絲連他都沒有察覺的憐惜:“找大夫來,備馬立刻出城!”
懷裡少女玲珑的身形被他完全攏進懷中,他身後的侍衛忽隻覺氣氛驟然冷了下來,知道王爺這是動了怒。
都不敢怠慢,立即奉命而行。
蕭斛垂眼看着懷中的姜旒,眼睫投下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思緒。血腥味很濃,饒是隔着衣衫他也感受到了黏膩的血迹。沒想到胡嵘下手這麼重,原本還想留他兩日,此刻看來是不必在留了!
原還想一點點瓦解胡耀的勢力,這一刻怒火似乎壓抑不住,他隻想殺進皇城,親自當着胡耀的面斬了胡嵘胡皎!
旁側的侍衛隻覺一股寒意直往腳下鑽,原本有些松懈的侍卒也僵直了脊背,小心翼翼的跟在蕭斛丈外。
匆匆趕來的燕山月看着蕭斛懷裡抱着的姜旒神色不自覺有些凝重:“爺,人怎麼樣了?”他的視線落在姜旒身上,胳膊上多處衣衫已經被利刃割破。
借着身後侍衛的火把,還能瞧出多處血迹,其餘都隐入了蕭斛的袍袖中這麼看來她傷的隻怕不輕,還不知在看不見的地方到底有多少處傷。
“車馬齊備,義兄務必将人安全送出城。”蕭斛腳步未停,把姜旒抱上馬車,緩緩放在馬車内鋪好的柔軟墊子上。
燕山月神色卻不太好,看向馬車邊的兩名士卒:“怎麼回事?”原本他們今夜進城隻為把姜旒劫出去,天色漸明,已經是要撤出皇城的時候了。
蕭斛卻讓他親自送姜旒出城,他要做什麼?!
兩名士卒對視一眼,都朝那馬車邊使眼色。“方才還好好的,瞧見張大人沒了,王爺似乎動了怒。”燕山月心中一咯噔,蕭斛向來不是這麼沖動的人,怎會忽然換了決策。
“不可,我去一勸!”說着他一撩袍就上了馬車。
車内苦澀的藥味淡淡萦繞在這逼仄的空間内,大夫正給軟鋪上的姜旒把着脈,蕭斛坐在對面,撐在椅邊的手臂有些僵硬。燕山月看着他微朝前傾斜的身軀以及盯着軟鋪上那人一眨不眨的長眸,他面色有些僵愣,這一瞬間他似乎什麼都懂了!
原本的急切氣勢在這一刻削弱許多,他若有所思的垂眸。
大夫微蹙的眉在燭火下十分清晰,蕭斛的長眸之中愈發的沉。冗長之後大夫才舒了一口濁氣,顫顫巍巍回禀:“王爺,這姑娘脈象虛而無力是過度耗神所緻,加上失血過多又起高熱,幸得救的及時需得盡快用藥,還請王爺備些紙墨,待老夫寫張藥方。”
他一口氣說完,才覺一直籠罩着他的那股寒意消散不少。燕山月連忙讓人奉上筆墨,大夫驚懼躊躇上前開完藥方,才匆匆出了馬車去抓藥。
燕山月看着逐漸和緩下來的蕭斛,瞧他似乎很冷靜的坐在馬車内,但渾身緊繃的氣勢倒如同一張拉滿的弓,仿佛下一刻纖弱的弦就會被崩斷。
見蕭斛依舊沉默不言,他上前道:“王爺,您要知道,現下這種緊張的時候,一步走錯那就是滿盤皆輸。”
燕山月知道走到這一步,他們沒有任何一步不是如履薄冰,萬不能在此時功虧一篑,他語重心長道:“我們還得再等一等,萬不可到了這一步,再出差錯!”
“再者說姜姑娘的病竈拖不得,天快亮了我們必須速速出城。”燕山月試着用姜旒做說辭,蕭斛原本斂着的情緒逐漸緩和,他隻擡手捏了捏眉心,似乎是妥協了一般,暗啞開口道:“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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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紅檀木桌上擺了一隻白瓷小碗,褐色藥汁氤氲起來的熱氣被窗外吹來的清風吹散,屋内仿佛被淡淡的藥香熏透,稍稍細聞就鑽入鼻腔。
姜旒在幾聲婉轉的鳥啼聲中緩緩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