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須彌城，最熱鬧的地方莫過于蘭巴德酒館。

這兒的老闆曾經是個遊曆四海的水手，聲稱見識過比雷電将軍的怒火還要猛烈的雷暴、比至冬女皇的心還要堅硬的冰川，他總把這些往事挂在嘴邊，并認為自己還能活着回到須彌，經營這樣一間大酒館，才是他最偉大的功績。

且不論這番吹噓是否誇大其詞，蘭巴德開的這家酒館，生意确實稱得上火爆。

教令院的學者、鍍金旅團的傭兵、大巴紮的攤販、國外來的旅客…大家閑來無事，都喜歡約在蘭巴德酒館喝上幾口。

隔着一扇門，酒館内的那股熱火朝天的氣氛都能從牆縫裡洩露出來，梅菈尼推門進去，一瞬之間，便被滿室的喧鬧與酒氣籠罩住了。

她皺了皺眉，駐足在門口張望了一圈，無果，隻能往裡走，越過一桌又一桌喝得滿面紅光的酒客，終于在二樓的最裡邊找到了熟悉的臉。

梅菈尼徑直朝他走去，出聲打斷了男人的滔滔不絕。

“老師，”她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她從教令院大老遠趕來的唯一目的，輕輕置于他桌前，“鑰匙我給您送到了，下次别再忘記了。”

正在大肆炫耀自己剛完成的大項目、說到興頭上卻被突然打斷，加尼顯然有些不太高興。但一轉臉，看清了來人，他又喜笑顔開。

“看看！看看！”加尼猛地起身，在梅菈尼的後背清脆地拍了兩掌，十分自豪的模樣，“這才是我說的，最聽話、最能幹的學生！”

與加尼同桌喝酒的，大多是他的學生、這次項目的參與者、梅菈尼的師兄師姐，也有幾位是伐護末那學院的教授，梅菈尼還上過他們的課。

她頂着這些或贊賞或羨慕或不屑或憂慮的目光，勉強扯了下嘴角，隻覺得後背有點痛。

“老師…”她默默撥開加尼的手，不動聲色地往外挪，“既然任務完成，我就先——”

“——别急嘛！”加尼一把攬過她的肩膀，将她按在了旁邊的空座位上，“這次的項目準備了大半年，你可是頭号功臣！今天的慶功宴怎麼能少了你呢！”他又在她肩膀上大力拍了兩下，“來！老師請客！敞開喝！酒管夠！”

這下肩膀也有點痛了…怎麼加尼老師一喝酒手勁都變大了……

面對導師過于熱情的笑容，梅菈尼冷靜搖頭：“老師，未成年不能喝酒。”

加尼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這的确是個不好反駁的拒絕理由。

有個師兄立即接腔：“你今年不是剛好滿十八嘛！”

梅菈尼目光堅定：“沒過生日，不能算。”

“哪有這麼嚴格！”加尼又哈哈大笑起來，“今天這樣的好日子，怎麼能不喝酒呢！”

随着他這一聲吆喝，同桌的好幾個師兄師姐都行動起來，将酒瓶酒杯傳遞到他手邊。

眼看加尼親手斟滿的酒都遞到了眼前，再不喝，就是真的不給導師面子了。

可梅菈尼不僅沒接酒杯，還将導師端酒的手推開了。

在學長學姐們詫異的注視下，她再次緩緩搖了搖頭。

“不行，”她神情肅穆，甚至可以稱得上正義凜然，“未成年喝酒是犯法的。”

這下加尼真的有點惱火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識趣呢？！”

沒等他進一步發作，同桌的一位女教授溫聲制止了：“好了加尼，小姑娘剛剛橫跨了半個須彌城幫你取回鑰匙，現在定是喝不下的。”

梅菈尼認得她，說話的正是在場所有人的領導、他們因論派的賢者，蘇爾碧。

另一位女教授妮露法也順着她的話幫腔道：“是啊，她不喝我們總要喝的，别掃了大家的興緻。”

賢者大人發話，加尼自是不敢不從。

妮露法的台階也搭得及時，他收斂了怒意，隻是沒好氣地斜了梅菈尼一眼：“一點眼力見都沒有…還不謝謝老師們！”

這回梅菈尼倒很聽話，乖乖地向兩位教授道謝。

導師沒發話，走是走不了了，梅菈尼重新入座，看大家碰杯喝酒，百般聊賴。

後知後覺地，她發現師哥師姐們看自己的眼神又變了，有嫌棄的、有嫉妒的、有看笑話的、也有看傻子一般的。

……難道她又說錯話了？梅菈尼困惑地皺起眉來，回望過去，那些視線卻像受了驚吓似的，瑟縮着移開了。可是未成年确實不能飲酒啊，換了在楓丹，說不準還會被告上法庭呢…

梅菈尼自我反省，并不認為方才所言有何不妥，倒是肚子有點餓了。

為了幫加尼拿鑰匙，她可是剛開席就急匆匆趕回教令院了，一口熱乎的的都沒吃上。這會兒桌上的吃食已經所剩無幾，他們還在那幹喝酒。

梅菈尼不想喝酒，也不想挑揀他們的剩菜，她隻想吃點能填飽肚子的。

“服務員！”她舉手示意，将送餐路過的服務生招過來，“兩份蘭巴德魚卷，一份椰炭餅，一份薄荷豆湯。”

服務生仔細記下，快步走了。

梅菈尼一回頭，又收獲了衆人的注目禮，好像她做了一件令人難以理解的事那樣。

“？”梅菈尼更是不解，經過剛才的教訓，她思索了一番，試探地問道，“…還有人要加菜嗎？”

“我們都快吃完了…”師兄忍不住道。

“哦……”梅菈尼嘟囔道，“我還一口沒吃呢……”

不約而同的沉默。

衆人的目光交流之間，傳達着相似的尴尬。

蘇爾碧輕笑出聲，首先打破了僵局。

随後，稀稀落落似真似假的笑聲此起彼伏，酒桌旁霎時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大概是客人太多廚房忙不過來，直到同桌的導師與前輩們喝完了最後一杯酒，梅菈尼點的餐還沒送上來。

“…你不打算走嗎？”大家開始收拾東西的時候，師姐湊到她身邊小聲提醒道。

“我點的餐還沒到，”梅菈尼回答，“我再等等。”

師姐又無語又好笑：“所有人都離席了，你一個人留下？”

這倒是她疏忽了…服務員也要來收拾餐盤，她一個人占着這麼大的酒桌，确實不好。

梅菈尼想了想，改變了先前的決定：“我去外面的小桌等。”

說完，她也站起身來，在師姐瞠目結舌的注視下，向加尼與幾位教授禮貌道别，頭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