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氣清純的小人似乎下一刻便要從畫上闖入這個世界。
……
殿前的雪被陽光照得有些刺眼。
微敞的殿門處,半掩着一張小臉,門外的人探着一顆小腦袋正在窺探屋内的人,四歲小太子的身長還未及成人的腿根,高高的門檻都遮去了他的雲靴。
屋内書案前端坐着一個十歲左右的少年,少年身形挺正,面色清冷,正攥着筆在聚精會神地寫着什麼。
他身後還站着一個女子,女子身着雪色絨袍,彎着腰将少年圈在懷裡,似是正在教導他書中的内容,迎着窗外折射的陽光,瞧不清她的具體樣貌。
小太子扒着門,不經意間失了重心跌進殿内,驚得案前一大一小的兩人同時擡頭望來。
小太子急忙從地上爬起,緊張地想要逃跑,卻見女子不怒反笑,同他招手:“過來。”
小太子卸了膽怯,攥着衣角,試探着往前走去。
小人近前,女子矮身抱起他,将他抱坐在了少年身旁,少年隻是淡淡地觑了他一眼便繼續去習自己的字。
好奇的小太子時不時歪頭望他兩眼,他卻絲毫不受自己影響,隻專注于眼下之事。
見女子去合殿門,小太子悄悄從袖中摸出兩個冬棗,而後放置一本書上,又将那盛栽冬棗的書本緩緩推至少年面前,奶聲奶氣地開口:“皇——兄——”
稚幼的聲音讓少年執筆的手一頓,他微微側眸,那一雙古井無波的碧色眼眸裡,映出了小人兒純真的面龐,閃爍着幽藍的光澤。
不知是羞怯還是驚喜,小太子猛然跳下凳子轉頭往屋外跑,女子恰恰才阖上的門縫又被他鑽開。
一路疾奔的小人在雪中印下一串串淩亂的腳印,惹得女人扶着門框輕笑。
……
支額的手垂落,案前人驟然醒來,瞧清眼前的經書,不禁再次擡手去捏眉心。
尉遲睿承着一碗湯藥進至案前:“夜深了,陛下要不回寝殿歇着。”
一想到“寝殿”二字,楚懷瑜更是頭疼起來。
“陛下快将這安神湯喝了罷。”尉遲睿端過膳托上的湯藥送至他面前,又道:“殿中已重整一新,陛下抄了一日經書,該歇息了。”
接過湯碗一飲而盡,楚懷瑜當即回拒:“不必,朕近幾日就歇在書房了。”
“這……”書房的卧榻用具自是一應俱全,可要連歇幾日到底不妥,尉遲睿接回空碗,勸了幾句又說,“陛下昨夜睡得不好?房中多個人,陛下可是不自在了?”
尉遲睿是宮内的内務總管,從前也是管過先皇選妃納妾事宜的人,連風月場的葷|淫之事也無不通曉,隻是礙于太後存着先帝寵妾滅妻的心理陰影,是以一直未曾讓人教導小皇帝通人事,小皇帝自出生就立為太子,尊貴無比,太後又不允他接觸任何男女之事,說來如今十八歲,卻在這件事上一直懵懵懂懂。
尉遲睿也不敢忤逆太後的意思私下裡教皇帝通曉男女事,但還是适時地提點了幾句:“男人與女人也無什麼區别,陛下初次嘗試難免生疏,多嘗幾次,習慣習慣就好。”
“……閉、閉嘴!”明白過來他在說什麼的楚懷瑜恨不得抓回藥碗扣在他腦門上。
什麼男男女女,習慣就好,他沒叫女人伺候過就罷了,竟還叫男人着了先,簡直可氣!
帝王寝殿内,挽月鋪好床榻同坐在那裡閱書的人道:“将軍别等陛下了,先睡吧。”
等人的大将軍:“……”
若不是小皇帝未傳令,将他禁锢在此,隻得随手找了本書打發時間,他恨不得早日逃出生天。
楚國民風開放,況且大将軍生得俊朗,挽月并不好奇他二人如何互通曲款,隻覺得甜蜜,她又兀自說了幾句話,即便大将軍不應話也不氣餒,活脫脫與這深重的宮牆内景形成鮮明的對比。
袁沃瑾握着書觑她一眼,王公貴族屋中放幾個通房丫頭是貫見的事,更何況是年歲十八的小皇帝,想來這丫頭是個較為得寵的,才能活得如此肆意。
挽月不知他在想什麼,見深更露重也不再多待:“外間有婢子随時可以伺候将軍,将軍有事隻需喚一聲,奴婢都交代過了,将軍早些歇息吧,奴婢就不耽擱了。”
說着起身退出殿外,合上門,行至廊檐轉角處,身前忽然飄過一道黑影,不及她出聲,那人便已從後面勒住她的脖子捂住了她的嘴。
啊蘊将人拖至牆角,在她耳邊低聲告誡:“不許喊,我不會傷害你。”
挽月睜大眼點了點頭,啊蘊這才稍稍松開她的口,問:“那鄭國将俘在何處?”
挽月隻當他是刺客,要來行刺大将軍,便不敢如實告知,于是快速想了一處,後道:“在……在太廟内。”
啊蘊追問:“太廟在何處?”
挽月指着宮牆外:“東面宮門外處。”
啊蘊随着她所指的方向往那處瞧了一眼,勒緊她的脖頸不認定她所言:“小皇帝讓他去太廟做什麼?”
恐是讓他生了疑,挽月吞了一口氣息,一本正經地胡謅道:“你……你沒聽說嗎?陛下納他為妃,自然是要将他的名姓——載、載入宗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