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沒有六眼的話,他應該已經死了。
五條悠出現在房屋外,破舊的小木屋轟隆隆化作廢墟,煙塵裡櫻色短發的阿傩身形可怖,四首隐沒在廢墟中,如同破籠而出的野獸。
“兩面,四首啊……”五條悠躲開阿傩的攻擊。
細小的破碎聲在少年身上響起,沉睡已久的雙目驟然睜開,猩色瞳孔瘋狂轉動着,爆發出強烈的咒力。
“宿傩之相,怪不得他要封印你,放任你長大的話京都會有災難,他到底在想什麼?”
五條悠阿傩狂亂的空隙,貼近他打量了番總結道。
“白白嫩嫩的,看起來你被飼養的很好啊,他是準備等你再長大些殺了你,做成詛咒嗎?”
既然能驅使妖物,那麼将完美成長到極緻的詛咒制成咒物,也不失為一種收藏吧,五條悠自認為他才出了五十鈴的想法,發出驚歎。
這位從地底爬上來的野狗,果然夠厲害啊。
很長一段時間裡,京都迎來了難得的甯靜。
五條家幼小的家主和五十鈴家的婚禮在春天來臨後,舉行完畢。
這場婚禮從頭至尾都彌漫着令人窒息的壓抑感,偏偏所有人都帶着美好的笑容,仿佛這是一場令所有人羨慕動容的聯姻。
我教養的咒術師們日漸成長,已經可以獨立為家族完成任務。秋天後,加茂憲成也定了下婚姻對象,是位極其溫柔的大戶小姐。
兩年後,加茂憲成的第一個長子出世。
我作為五十鈴家的代表出席了嫡子的百歲宴,宴席上又被他詛咒這輩子都不會有子嗣。
我有些費解,後來京都流傳出了我和加茂家主不合的秘聞。
五十鈴家培養的下一任繼承人是位風雅的少年,他喜歡迎送和詩,閑暇時會談談三味線,比起承擔家主的責任,他更喜歡躲在我的屋子裡偷閑。
“您的容顔似乎不會老去呢。”他斜斜靠在榻榻米,品着櫻酒。
“我和黃泉藩主做過交易,一旦死去靈魂不入輪回,大概是因為這個原因。”
至于為什麼會和黃泉藩主做交易,當然是為了能自由通往黃泉的能力了。
這個能力可以很好的幫某些貴族溝通亡者,也在京都的暗處為我積累了名聲 。
“您還真是擅長拿自己做交易呢。”他将杯中的櫻酒飲盡。
“最近城外的紅楓林常有咒靈誕生,已經傷了不少咒術師,初步鑒定等級為一級咒靈,擅長操控幻覺。”
我翻書的手一頓,随着咒術師的隊伍日漸擴大,京都範圍内已經很少有超過二級的咒靈出現。
我空曠的眼眶一陣疼痛,又回想起了被生生挖下眼珠的痛楚。
“是的,因為太過強大,賞金已經翻了幾番了,我準備去看看情況。”
“不可以。”我不同意。
他應承下,沒有多問原因。
夜裡,我換了身輕便的外裳出城。
我偶爾會回到曾經居住的雪蘆,哪裡有很多我落魄時期的記憶,我至今懷念在山中挖野菜和狼妖交換奶水的回憶,很艱苦很狼狽,但莫名的懷念。
鏡妖最後一次探查有關阿傩的蹤迹便是再那次盜匪事件後在無蹤迹。
我面上沒有做聲,有段時間像瘋了一樣在尋找他,但是阿傩好像消失在這世間了,無論怎麼尋找,都無法得知他的存在。
這種抓心撓肝的難受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夜裡我常常失眠,夢見那個四首的小怪物如何趴在我胸口,奶唧唧的哭泣喘着。
用櫻色的瞳孔信賴的注視着我,通常我會遮住他的眼睛。
我不習慣被人投遞信賴的眼神,我怕無法回應這種期待,所以和年幼的阿傩相處之間的過程通常都是我在拒絕他。
但當真正意識到,‘我失去了他了“後。
我才明白,我曾經擁有過一個屬于我,信賴我的小生命,盡管他是個可悲,被生父母厭棄的怪物。
盡管他一直想要逃跑,不想讓我掌控他,不那麼聽話,又讨人喜歡的小怪物。
但是我還是失去他了。
我捂着胸口有些喘不上氣,太難受了。
好像心髒被剜掉了一塊肉,鮮血淋漓的滴淌着,我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治愈自己,又害怕被别人發現傷口。
我曾經有過一隻屬于自己的孩子。
好後悔,放他離開這件事。
後來,我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包括接見那些貴族,還有處理家族之間的瑣事,我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他。
就當從來沒有養育過阿傩。
因為過于自我催眠,我在加茂憲成嫡子的滿月宴上,差點弄哭懷中那個幼小的稚子。
也就理所當然的被他罵了。
但是,這一次出城我是想見見那個咒靈。
我想要奪回我被挖走的眼珠。
這些年我的靈力一直不斷的在流失,找不到可以填補它的東西,如果能夠奪回眼珠是最好的,如果不行,那就拔除它。
在紅楓葉林裡,我碰見了許多前來執行任務的咒術師,隻不過出于隐秘,我并沒有現身。
咒靈的味道很顯眼,又那麼熟悉。
我在巨大的紅楓林下又碰見了它,令人迷惑的是,他又變化成了女子。
我和它戰鬥成一團,我遊刃有餘的召喚出箭守,夾雜滔天咒力的箭端對準了他。
咒靈很狼狽,恍惚間,我察覺出了不對。
并非是我這些年修行成長了,而是它遠遠比我第一次見面時弱的厲害,實力不足先前的五成。
【等等——】
我聽到他的叫喊。
箭端猶豫了片刻,我被一陣紅楓裹夾,一時間迷了雙眼。
再睜開的時候,我看到了年幼的阿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