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恩和一家人回來,開門進到屋内,沉默地坐在沙發上。
片刻後,女孩母親起身去廚房,讓女孩父親留唐恩吃飯,好好感謝人家。
女孩父親翻了翻櫃子,從抽屜裡拿出一張紙币,拍着唐恩的肩,讓他跑個腿去買酒,挑他喜歡的買。
唐恩說不用,他來出錢就好。
女孩父親說什麼都不同意。
如果沒有唐恩幫忙,他們一家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因為交了罰金,拿不出什麼好東西,隻能請他吃頓便飯,希望他别嫌棄。
唐恩推辭不過,拿着錢出了門。
走過了巷口,在轉角那邊的小賣鋪買了酒,拿着找零回去。
第二鏡開始。
千帆過盡的輕松湧上心頭,他拿着酒,步履輕快往女孩家去。
風帶着不尋常的熱意吹過來,唐恩擡起頭往女孩家走,沾灰的皮鞋踢過路面上的小石子,向路邊的排水溝飛去。
他目光追随着滾動的石子,再擡頭,眼前出現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女孩家的房子冒出滾滾濃煙,房外屋頂都燃起了大火。
唐恩目眦欲裂,不顧穿着闆正的西服襯衫,朝着房子飛奔過去。
到這裡,拍得很順利。
可到了燃燒大火的房子面前,祁言忽然頓住了,從監視器裡能看見他的表情一片茫然,好像忘了接着該做什麼。
“咔!”
路澤平走過去:“怎麼了小言,有哪裡不對嗎?”
祁言:“沒有,剛剛思路卡了一下,沒想起來,不好意思,導演。”
路澤平:“沒事,你看看劇本,我們再來一條。”
祁言點頭答應,拿着劇本,和導演重新走了遍戲。
第二條開始,唐恩飛奔到女孩家前,抄起竹竿把廚房窗下燃燒的木柴堆挑散。
透過窗子看見女孩一家被綁,他猛拍着窗框,聲嘶力竭喊着:“金雯!金雯!有沒有人,救命啊!”
祁言手指扣在窗邊,焦急地回頭查看。
路澤平皺眉,拿起喇叭:“咔!”
祁言在原地停了下來,路澤平走過來同他講戲。
“剛剛這段處理得不好,層次不夠,情緒太平了,隻有着急,缺了點緊迫感和懵的感覺,你不能想着唐恩已經知道事故的原因,你要跳出這個上帝視角,把自己融進去。”
“嗯。”
火焰燃燒發出噼啪的聲響,還有周圍環境的人聲,混合着實在嘈雜,路澤平講戲的聲音不由自主放大。
祁言點頭聽着,分神看了李蘊一眼。
李蘊沖他笑,他眨了一下眼作為回應,在路澤平關注到前轉了回去。
溝通完,路澤平本想接着來,但看見祁言汗如雨下,臉被烤得發紅,擔心他中暑,就讓人先把火滅了,休息會兒再繼續。
火場戲用的真火,演員身處其中,就像是烤爐裡挂着的烤鴨,四面八方都經受着持久的炙烤。
即使李蘊坐在很遠的地方,餘熱襲來,也把她烘的臉頰幹燥。
祁言回到李蘊身邊,接過她給的紙巾,小心按壓鬓邊擦汗,避免蹭花妝。
李蘊遞給他一個紙杯,裡面裝了淡鹽水,他接過喝了一口。
等他坐下,李蘊傾身問他:“你還好嗎?”
“還好,就是有點熱。“
李蘊盯着他的下睫毛看。
他有着細軟又濃密的下睫毛,這種帶着女性特質的生理結構,在那雙眼睛不做任何表情時,有種沉寂感,卻意外吸引人追随。
祁言對上她的目光,笑了笑。
李蘊從包裡摸出顆夾心糖果,用小指勾他的手腕,示意他伸手接。
手指與手心相接的瞬間,觸覺是濕潤且微涼的,很難想象是這種環境下會出現的體溫。
李蘊:“壓力很大嗎?”
祁言的喉結起伏了一下,一瞬間,他的目光裡好似帶着難言的傷情,再回神又消失了。
李蘊看不懂。
透過糖果的塑料包裝,能摸到裡面的糖球上,不規則的凸起。
塑料袋咔擦作響,祁言低頭看着,“不是壓力,是……障礙。”
障礙?
什麼障礙?
祁言毫無疑問是技巧型演員,隻是天賦敏感,善于處理細節,所以看不出技巧痕迹。
如果不是技巧問題,那是情感代入困難?
雖說見過不少演員演戲,但始終隔行如隔山,李蘊不了解他的障礙是什麼,也就沒辦法感同身受。
坐了會兒,祁言起身要去換衣服。
外套脫在了金雯家,他隻穿着裡面的淺色襯衫。
現下有些汗濕黏在身上,露出了底下背心的輪廓,再拍下去就要穿幫。
李蘊點頭,等他離開後,起身往另一邊過去。
-
祁言換好衣服回來,手上拿了一杯少冰的奶蓋紅茶。
這是半小時前讓助理小徐定的奶茶,今天拍攝不算順利,少不得要多麻煩這些工作人員。
回到休息椅這,看見李蘊雙腳交疊,抱膝出神。
“給,少冰三分糖,加脆波波。”祁言把特意帶給她的奶茶送出去,重新坐下。
這是幫李蘊拿過奶茶、咖啡摸索出來的她的偏好。
雖然隻是小事,但李蘊很喜歡他的貼心。
因為有奶茶喝,中途休息的時間加長了。
祁言沒拿奶茶,簡單打理換過衣服,這會兒看着很是清爽幹淨。
“你不喝嗎?”
李蘊吸了一口波波球,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用上下牙從中間把波波球對半咬開。
祁言搖頭,擡手理了理剛換上的襯衫袖口,“太涼了,一會拍戲受不了。”
李蘊哦了一聲,從身旁拿了支藿香正氣水給他:“那給你喝這個,适合你,好東西。”
這是她剛剛去找劇組醫務人員拿的,給祁言防中暑剛好。
祁言挑眉,接了過去,在她的注視下,喝下一整支氣味難聞的藥水。
休息得差不多,化妝師來工作。
演員們補好妝,導演喊開工,祁言放下水杯回到小賣鋪裡,準備繼續。
李蘊挪着椅子到路澤平身後,想蹭監視器看。
他聽見動靜回頭,看見李蘊眯眼對他笑,就也回了個笑,拿着對講機喊開始。
打闆後,祁言馬上進入了狀态。
房子的二樓外圍、屋頂、一樓廚房外以及透過窗能看見的内部,都被火焰吞噬着。
空氣被加熱到扭曲,景象也肉眼可見地波動。
屋内屋外的工作人員,提着煙霧機往場景内制造濃煙的視覺效果,女孩一家的演員都等在窗後,準備表演。
唐恩轉過路口,看見遠處房子着火,努力分辨是不是女孩的家,然後邁開腿飛奔過去。
他想拍打窗戶,窗下的火像是有意識一樣,一下蹿了起來,把他逼退。
他拿起旁邊的竹竿,把着火的木柴挑散,然後扔下竹竿,邊拍窗戶邊喊着女孩的名字。
鏡頭捕捉到他看見女孩一家被綁在地上時的神情轉換——發自内心的害怕和驚詫。
李蘊見導演微不可察地點點頭,替祁言松了口氣。
唐恩看見女孩一家在地上掙紮,還是無法掙脫繩索,于是着急地來到門邊,想開門救人。
可是門被從外面鎖上了。
祁言用肩膀使勁撞了兩下門,發現打不開,就伸手去拽銅鎖。
拉住銅鎖的那一瞬間,李蘊看見他肩膀不自覺聳了一下,然後才接着做後續的動作。
雖然隻有一秒,但李蘊确定他被燙到了。
祁言沒有立馬放棄,握住銅鎖用力拽了兩下,才跑到窗邊接着往下演。
房内有一個機位正對着他的臉,雙屏監視器另一屏就連接的這個攝影機。
屏幕中,窗戶上出現一個人影,接着窗框有些震動。
祁言拿着一塊石頭,把尖的部分探進窗框裡,大力砸着,敲掉了下方的一塊玻璃。
女孩的聲音傳入耳中:“唐恩危險,别管我們了,你快跑!”
唐恩愣了一下,或者說是祁言本人愣了一下,表情空白。
好像有些出戲。
李蘊心裡一緊,眉頭不自覺皺起來,盯着監視器裡的畫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