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蘭納還沒有準備好迎接這諾大的官職，軍官就端來一個用紅色絨布墊底的托盤，裡面放了一枚瑪瑙色的徽章和一個深藍色的挂牌，比諾非的隻小了一點。

不等珂蘭納彎下腰，一個看着高傲的布羅賽格軍官不顧形象地踮起腳，給珂蘭納挂上了深藍色的挂牌，同時，光滑的瑪瑙鳄魚徽章也穩穩地别在灰色的海豹毛大衣翻領線旁。

在中海呆了這麼久，這枚徽章還是她擁有的第一枚——和每個中海的人一樣，象征着身份标志的生物格徽章。

瑪瑙表面沒有一處多餘的凸起或凹槽，像是用心制作的。她用指腹輕觸瑪瑙的尾部，沁涼又無限使她着迷的觸感，她的手始終放不下胸口。

珂蘭納能感到無數雙灼熱的眼睛落在她的身上——羨慕，崇敬，放低姿态的仰望。其中不乏有在北城的熟面孔，當時她們的目光一刻也不會留在自己的身上。

軍官看到了珂蘭納有些懷疑的表情，笑着對她說：“您現在可算是個中海的大明星，基地剩下的人們都知道您既能對抗核流病毒，又有強大的生物格，尤其您是個湖泊生物格。她們還說……您是人類的希望。”

抿嘴的軍官看不出一點虛僞，珂蘭納終于低下頭，斜視着他：“言重了。”

追捧的目光越來越熱烈，軍官識趣地離開了。

剛剛聲音洪亮的士兵收起了剛剛那副視死如歸的表情，撥弄開擋住眼睛的兩縷粘連的劉海，青塊和污髒的血液抵在幹枯的皮膚後面，小心翼翼地靠近珂蘭納：“護衛長好，我是北湖第二護衛隊的成員，當時沒有機會和您說上話，今後……”

珂蘭納茫然的表情阻礙了他接着說下去，他低下頭，指尖冷得瑟瑟發抖，雖然珂蘭納沒有覺得冷。

她淡然地回複道：“今後我就是你們的護衛長，如果有我不會不給你們吃的，不過你們必須服從安排。以前我認不認識你不重要，我不會偏袒誰。”

聽完珂蘭納的話後，落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關掉了一半，還有幾個人癡迷的，不甘心地盯着她，一個拖沓的腳步瞧瞧往前移，珂蘭納驚訝地看到一張美觀的臉蛋，餓得發黃的皮膚和灰黑的下眼睑也掩蓋不住這個男人的俊俏。

他的視線一刻也沒有移開珂蘭納，他雙手給珂蘭納遞上一份報紙，眼睛像金龍魚一樣飽滿，纖弱地眨眼：“我叫杉狄，能懇請您在這份報紙上簽下您的名字嗎？我覺得這張照片……很好看。”

珂蘭納的左手上正握着一張毫無磨損痕迹的報紙，那一頁的圖片很鮮豔，正是她擊殺虎鲸生物格的圖片。

隻是真把她當成明星了？

随着時間的流逝，珂蘭納那隻漂亮的大眼睛逐漸落下來，毫不掩飾的失落表情盡收眼底。

珂蘭納戳開一隻我在杉狄手上的筆帽，飛快地在圖片的一角潦草地寫上自己的名字，最後把筆按回男人的手上。

他成握拳姿态的手一動，立馬明亮地擡起頭，呼吸都變快了：“太謝謝您了。”

衆人立馬露出一種“這都可以？”的表情，紛至沓來。

那天，珂蘭納的胳膊被塞了很多東西。海底的小雛菊花，小海星，還有魚皮封起來的信紙……

珂蘭納的眼睛避開了擁堵的人群，穿透過基地門外潔白的海洋雕花柱。

一團雜色的影子污濁了皎潔的海葵花石膏。

帶着亮銀色禮帽的珊莉握着研磨棒，細細地打磨起歐内特今天的藥物。

淺藍色的藥粉慵懶地在燙金工藝的小碗裡打轉，碗口是不規則的花瓣形狀，每多花瓣都是有無數棱角的彩色寶石。

宮殿内粉色的羽絨窗簾被一□□吹起，禮帽下精心設計的發絲因為打了固定發蠟的緣故，隻有輕微的浮動。一排整齊的拱形長窗全都裸露出來，早春的波葉海菜花開得格外旺盛。交錯的莖葉沉浮在青色的淡水下，像充氣被褥一樣的三片白色花瓣接壤在黃色花蕊上，密密麻麻地從窗外盤繞到歐内特奢華的房間裡。

老者正閉目養神，安靜地沒有一聲咳嗽聲。

珊莉把比沙子還軟的藥粉一滴不漏地抖落進精細的月牙形狀的小模具裡面，拿刮刀磨平磨具的封口面。

“珊莉，你當我的助理多久了？”歐内特已經半躺在床上，眼睛微張。

珊莉急忙推着送藥的推車，半跪在首領的病床前，給歐内特脖子後面墊上了靠枕。

“您要起身叫我就好了，小心傷着了。”

歐内特沒有說話，盯着窗外的波葉海菜花。

“哦，助理的話，大概有十年了吧。”

老者又閉上了眼睛：“十年啊，我還記得你當年在被幾個士兵欺負，你用熱帶魚的小尾巴掙紮一點用都沒有，我命令命令她們放開你，你一滴眼淚也沒有留，你告訴我，想留在布羅賽格，你說你很厲害，學什麼都很快。我眼看你從一個漂亮懵懂的熱帶魚變成了一個什麼場面都能搞定的助理，你遊得越來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