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許婆跟他說城裡不比村裡,那裡人規矩多,講究,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得注意,尤其是吃飯不要像沒吃過飯似的,叫人笑話。
姚宜舟低着頭不敢直視邵公子,昏暗的燭火下,喜床上的男人像個勾魂的妖精。
邵經綸怔愣着,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真是陽氣旺盛得太久了,竟從個鄉下泥腿子身上看出風情萬種來。
他慢悠悠地走到姚宜舟身前,對方因過度緊張而渾身顫抖,可憐兮兮地縮在床角,邵經綸興味盎然,他拿着折扇膝蓋跪在繡着龍鳳呈祥的褥子上,探身前傾,用折扇輕輕擡起他的下巴。
姚宜舟抖得更厲害了,他跪趴着不停求饒,“求少爺饒了我,少爺饒了我!”
“怎麼?你對這門婚事不滿意?”
“小人家裡還有兄弟要照顧!兄弟們還小不能離開我,我感謝少爺的救命之恩您讓我做什麼都行,唯獨這事、這事不行……”
邵經綸不輕不重地在他胸口的鞭傷抽了一下,這才幾天,傷口才剛剛結痂,用的力氣不大,不怎麼疼,但是很癢,姚宜舟繼續懇求,“您想怎麼打我都成,小的欠你一條命。”
少爺非但沒有被他退避三舍的态度激怒,反而調松了松緊器,任魚兒逃竄。
“這才進城幾天啊,就變得伶牙俐齒了,你是不是學壞了?嗯?”
“伶牙俐齒?我嗎?村裡人都說我笨嘴拙舌,你……”
姚宜舟低下頭,慢慢喊了聲,“少爺。”
邵經綸忽然抓住他肩膀,他慌亂地擡起頭像一隻受了驚的獐子。
“聽話,明天我帶你去看戲,張督軍請我去,”他胡亂地親了上去,急切地保證着什麼,不過是看戲,算什麼呢。
數支紅燭燃盡,紅帳翻滾。
第二天一早丁香梳着時興的手推波浪卷,這在邵家大院裡還是頭一份,一路上,不知道多少人偷偷打量她,丁香今日渾然什麼都不怕了,趾高氣揚地像個常勝将軍,到了大少爺門口,護院攔住她,“少爺還沒起呢你來做什麼?”
“讓開,我要進去伺候少爺。”她想推開護院的手臂,可是推不開,護院低聲說,“你幹什麼進去?何必給自己找不痛快?”
“姑奶奶要的就是不痛快!讓開!”
門開了,邵經綸已經穿戴好。
“你來幹什麼?”
丁香一顫,“少爺怎麼跟我生分了?”
“按照規矩,今日不應該是你來,可你偏偏來了,你也是府裡的老人,難道不知家規嗎?”
一聲老人讓丁香的背陡然駝了起來,眼裡的生氣也散了,耳朵裡嗡嗡響,少爺掀開帳子對裡面的狐魅子說了什麼她沒聽見。
“等我晚上接你赴宴,櫃子裡有你的衣裳,左邊的衣櫃是你的,鞋子也在裡面,門口有鈴铛,要打熱水沐浴就拉一下,飯菜我叫人送進來。”他說完這些話試圖把亂七八糟的被子掀起來,可怎麼用力抖掀不開被子,他湊到頭的位置喑啞地哼了一聲,“你這會倒是有力氣了。”
等了半天,開門聲響後半盞茶的功夫,姚宜舟才敢揭開杯子衣角,描龍畫鳳的帷幔把他襯得像一隻金絲雀,他看了眼自己被塗塗抹抹依然粗糙的手掌,他算什麼金絲雀,最多是隻麻雀,還是秃尾巴的。
好半天,姚宜舟才試探地拉開床簾,這東西摸上去比少爺的大腿還滑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做的,他小心探出半張臉,鬼鬼祟祟地瞄了一圈,見邵公子沒躲在哪個地方吓唬他,長長的松了口氣。
他依着話找到了獨屬于自己的衣櫃,好像,這裡本來沒有這衣櫃,先前沒有後來才有的,但不是現在。
得是一年後他才在邵公子屋子裡有了自己的家具。
他這是想什麼呢!姚宜舟拉開櫃門,一件件他沒見過的時髦洋裝挂在裡頭,别說穿這樣的衣服了,猶猶豫豫地他挑了件棉布褂子,也沒敢吩咐下人燒熱水,對他這樣的莊戶人家來說,使喚人?就着邵公子用完的溫水囫囵洗了個澡,姚宜舟深吸了一口氣猛地鑽進水下,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腦袋發昏眼前也出現朦胧霧氣時一隻手伸進水裡抓着姚宜舟的脖子把他拉了出來。
“咳咳咳!”
姚宜舟狼狽地趴在浴桶上,平複了好一會他才惴惴不安地縮進水裡。
矜貴的邵公子提着幾十斤的熱水倒了進來。
做完了這些,一句話沒說,離開了。
留下姚宜舟一臉懵懂。
幾個護院在院子門檻上坐着打葉子牌,見了邵經綸連忙起身問好,一人剛想解釋他們也不是總玩,“隻一回……”
邵經綸揮揮手,推開他們往外走。
護院伸長脖子看着邵經綸的背影消失在中門後才松了口氣,“這下是真走了,誰知道大少爺還殺了個回馬槍啊,真别說,大少爺最近越來越吓人了,我瞧着裡面那位一定沒讨着好,說不定,活不久。”
“誰說不是呢,男人可不禁玩啊。”
懷疑人生的姚宜舟:……
他局促不安地站在幾位“大哥”身後,“我……”
“哎呦!你什麼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