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柚擦了擦眼淚,擡頭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剛剛就是被熏到了,今天的菜有點辣,我在姑媽家挺好的。”
糖醋排骨,菌菇烏雞湯,炒青菜。
沒有一個放了辣椒,很顯然,她撒謊了。
她接着說:“等收拾完了,我去看看爸爸。”
陳黎芳一愣道:“行,不過生意上還有點要忙的,媽媽可能沒辦法陪你一起去。
林柚乖乖的笑着應了一聲:“我自己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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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林柚開始打包行李,在這裡生活的也不是很久,留下來的生活痕迹卻很多。
有爸爸媽媽每年給她送的禮物,總是不重樣的,有定制的舞蹈服、一面書櫃的書、超大的玩偶、還有因為她一時興起而給她買的鋼琴。
這些東西,就算收拾好了,她在姑媽家那小小的房間也沒地方放。
她想了想,拿出手機,給姑媽發了條短信:“袁栀不是一直想學鋼琴嗎?我把我的送她吧。”
那邊很快回複過來:“真的嗎?謝謝姐姐,我明天叫我爸去搬。”
這鋼琴即使賣二手,也折價的厲害,她也沒有精力去處理這些,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
林柚拿着紙箱子一點一點的打包起行李,抹去她在這個家生活的痕迹。
她覺得自己就好像一隻被人遺棄的小貓,突然沒有家了。
窗外的雨聲未停,淅淅瀝瀝的打在窗戶上,掩蓋了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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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隔數月,林柚終于又見到了她的爸爸林如勇。
——不再那樣鮮活的,那樣有生機的。
林如勇是靠着紅木加工生意起家的,他做生意實誠,願意讓利給進貨商,為人誠信,随着進貨商的口口相傳,生意也越做越好。
但夏季天氣炎熱,木屑堆垛、打渣機沒有處理好。一點小的火星就能引起整個倉庫的失火。
偏偏是在深夜起的火,家裡有好幾個倉庫,但門衛深夜都在熟睡中。
好不容易發現的時候火勢已經開始蔓延。
廠房信号不好,聯系上林如勇和消防隊的時候,已經有兩個相鄰的倉庫燃起了熊熊大火,傳出陣陣濃煙,火勢襲人到臨街都能感受到熱浪滔天的溫度。
廠房撲火困難,堆放的都是易燃木材,防火間距小,火勢極難撲滅,建築物還有倒塌的危險。
她聽在場的工人說,父親林如勇發現廠房裡還有人被困,不顧勸阻就跑了進去。
再回過頭,見到的就是現在這個他。
全身燒傷,燒傷的面積雖然不多,但卻因為吸入濃煙過多而缺氧窒息,在ICU中緊急搶救。盡管手術做的成功,但呼吸系統嚴重損傷,林如勇失了聲,隻能靠寫字交流,還伴随着燒傷,四肢、特别是腿部需要大面積的植皮,連字也寫不了幾個。
需要經曆漫長的康複期。
好在這次已經不是隔着一層玻璃相見,林柚給林如勇掖了掖被子,坐在他旁邊開始絮絮叨叨:“轉學後還算适應,新同學都很好,老師也挺好的,學習也跟得上……”
千言萬語,隻傳達了一句“你放心。”
林如勇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從林如勇的病房離開後,林柚買了點水果,準備去探望其他兩個受傷的倉庫管理員。
聽說手術後他們的情況好一些,她這才又勇氣去探望。
剛走到病房門口,卻見到一個熟悉的人。
他叼着根煙倚在門邊,一圈一圈的吐氣,腳底下還有剛抽完的七八根煙。
林柚試探性的喊了聲:“馮哥?”
她剛剛看到,馮叔叔監護人的名字填着“馮翔越”三個字,想必就是眼前這個人。
那人正是那天堵在門口的小混混頭子。
他擡眼,見來人是林柚,渾身周遭散發着生人勿進的氣息,他瞥了眼林柚手中的果籃,輕笑一生:“我都沒去找你的麻煩,你倒好,居然有臉來?”
林柚低頭,聲音有些顫抖:“我想看望一下叔叔,可以嗎?”
她問的很真摯,語氣中帶着懇求。
馮翔越掐滅手中的煙,一步步走近他,氣場強的可怕,他就這麼看着她,緘默不言。
林柚往後退了幾步,她莫名想起來被圍堵的那天,有些發怵。
然後就聽到他一字一頓的說:“什麼時候聽說,殺人犯的女兒也能來探望受害人了。”
廠房失火,林如勇确實有監管不力的責任,但平時他很重視消防安全工作,不準攜帶任何點火器械進廠房,配置了完備的消防安全設備,之前有個工人在廠房門口抽煙,被他發現後就開除了,還上會通報警示了一番。
大量木材加工時的碎屑,一點火星都能引燃,起火的原因撲朔迷離,還沒有完全調查清楚。
發生這樣的事故誰都痛心,但她也是直接受害者,起火後第一個沖進現場的人,也是林如勇。
她想解釋,但喉嚨似有千斤重,解釋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
林柚把果籃放在門口,裡面還放着陳黎芳今天給她的錢。
馮翔越聲音低沉,混雜着哀傷的情緒,帶着壓抑的暴戾:“滾。”
她轉身離開,腳步沉沉的。
——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