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女的聲音傳至每個人的心裡,不過聞者神色各異而已。
“然……自古天下離合之勢常系乎民心,武魂殿六世宣教,忠臣谏,智士謀,觀上古,參人事,察盛衰之理,審權勢之宜,若蒙故業,因遺策,必謀社稷。”
光影将殿内空間分割成兩種色調,站着的人都是冷色,而跪着的身上流光溢彩,仿佛身處油畫之中。
菊、鬼鬥羅交彙的眼神中透露出難以捉摸的情緒,胡列娜三人蠢蠢欲動,從靜女進殿那刻,他們的眼神就沒一刻安靜過。
“在這個時候,應該保住威權,穩定功業。是安定,是危敗,關鍵就在于此。”
女孩眼底的堅定和迫切,如一簇暗火,倏然照得寶座上冷心滅情的教皇少見地怔了神。
“冕下,靜女之誓深于海,肯使竟浮沉?”這段剖白道盡,她的忠心已經表無可表。
餘下的,就看這位被譽為武魂殿有史以來最優秀的領導人的了。
比比東不語,眼中一凜,殿内的空氣突然扭曲,仿佛凝固了一般,龐大的魂力波動奔湧而至。
49級,萬年魂環,外附魂骨,在巨浪的沖擊下,逐一顯現,而殿内幾人眼中也浮現不同的驚訝之色。
比比東繼續施加魂壓,逼出寒冰的最大殺力。
冰封萬物,生命凝止。
菊、鬼二人尚且都覺得體内魂力流轉滞阻,不用說胡列娜他們。
比比東感受着手指上的寒冽,竟隻比殺神領域稍遜一色了。
靜女一番話不能說不讓她觸動,以威力為至道,以權詐為要術,建立一個“普天之下,皆是王土,四海之内,皆是王臣”的大一統帝國,的确是她夢中所求。
她,不過一個十四稚子,竟敏銳至此?
此等人才,若不能為武魂殿所用……
比比東眼一閉,将魂力收回。
靜女見教皇的次數屈指可數,她在她眼中無疑是極美的,頭戴冠冕,柔順的低馬尾閃耀着柔光傾斜而下,一雙連星辰都要自歎不如的善睐黛眸仿佛能夠洞察一切,華麗的服飾勾勒出完美的曲線,潔白如百合的手中握着一根金色權杖。
女人眼底向上的野心,像死水潭底、死寂肮髒中唯一向光生長的藤蔓,至死方休。
靜女知道,她是自己現在最好的選擇。
她平息好魂力,皺着眉結了一個印止住右肩複發的舊傷的血。
再慢,她這隻手臂怕是廢了。
比比東到底有多少級了?99級?
比比東的聲音再次響起,除靜女之外,其他人心中都是一緊。
“你對兩位長老的知情不報有何看法?”還要繼續?誰也不知道比比東是什麼意思。
靜女看向王座兩邊、快融入黑暗的菊、鬼兩位大人。
他們的表情藏在半明半暗的光線中晦澀不明,微微拱起的脊背像是戰鬥時緊繃的弓。
到這時,靜女才低下從進殿就昂首的頭。
她說:“冕下,菊、鬼長老是因為擔心靜女會感情用事,拎不清大局,所以才先把靜女關押起來,長老是為武魂殿利益着想之舉。”
“那你的意思是,他們沒有一點錯誤了?”
靜女:“有的。”
比比東撐着腦袋,勾起一絲笑,“你說說。”
“二位長老掌管武魂殿刑罰,對靜女的包容過度,應對靜女立即除以刑法。”
“這兩年,你确實成長了不少。”比比東既沒說她對,也沒說她錯。
隻有比比東知道自己的心思。
她在靜女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那個沒有手刃千尋疾、也沒有愛上玉小剛、天真任性的天才少女,天賦是被稱為大陸上難得一遇的雙生武魂,老師是武魂殿的教皇,前途一片光明燦爛……
這種感覺讓她對靜女又憐愛又忌恨。
“兩位長老,你們可是為武魂殿收了個好神官。”
聽到“神官”兩字,菊、鬼鬥羅終于放下心中的大石,從熱鍋上下來。
神殿的土地是神所擁有的,也就是“聖域”,人類是神的奴仆,神官是神的執事、家臣。
武魂殿近一百年沒有授予人“神官”這一神職了。
不必刑罰了。
菊、鬼鬥羅:“能為武魂殿、冕下效力,是她的榮幸。”
比比東将他們的神色收入眼底,沒說什麼,揮手讓靜女先下去。
胡列娜見此,也請示離開。
“娜娜,你們之間的差距,你看到了?”比比東卻問她。
胡列娜垂着眼,看似自省,冷硬的唇線卻透出一股難以掩飾的倔強之色。
比比東深深看了這個弟子一眼,知道璞玉仍需磨練。
胡列娜走出主殿,看着前面那個人的背影,眼中濃濃的不甘心。
老師對她的審問看似步步逼近,其實更像是一次考驗。她得到了老師的認可。
她超過自己了……
胡列娜握緊拳,明明這兩年,她一直在拼了命地修煉,在十七歲生日前一晚突破五十級的大關,為人稱道,受人敬仰,就是為了讓那個一句話都沒說就離家出走了的家夥後悔。
可為什麼……她還是沒追上。
“你離開就是去那個史萊克?”他們兩個都不說話,焱先憋不住了,一個箭步沖到靜女面前問。
靜女:“不是,本來是去找一個人,後來才去的那。”
焱是一個身材極其壯實的火爆少年,一頭火紅色的短發像團熊熊燃燒的烈火,讓人懷疑他是不是無時無刻都準備怒發沖冠。
“所以你回來也不先來找我們啊?走的時候沒有說一句就算了……現在你也什麼都不解釋下。”
“焱,兩年不見,你變矯情了,我們之間還要煽情嗎?”
和靜女那雙清冷的眼不搭的是她此時的笑,明媚至極。
一瞬間,焱突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靜女還是那個靜女,他每次與之交鋒都拿不到主動權的人。
他一個人沒用,可不意味着其他人還那麼好應付。
“你現在還隻是個魂宗吧?你口口聲說要尋求突破,現在回來卻依舊落後我們這麼多,不覺得可笑嗎?明明武魂殿有最優質的師資,最高級的場地設施,史萊克,一個今年才冒出來的廢物學院……”
胡列娜宛如玫瑰花瓣般嬌豔動人的臉蛋此時卻因為她的無動于衷而顯得有些扭曲。
靜女記得胡列娜兩年前還是長發的。
短發雖然也很好看,但……少時那份珍貴的純粹似乎也随之被剪去了。靜女有點可惜。
“如果你們抱着這樣的想法去打比賽,史萊克将會是最後的勝利者。”
“那你想誰赢?”
靜女的眼神因為這句話沉了下去,四目相對,邪月的五官也已經完全褪去了青澀,本就銳利的臉部線條如今隻更加邪氣俊美。
“如果你沒有被提前帶回武魂殿,我們有可能在決賽上相見……”
邪月朝她步步逼近,說出的話也越來越帶刺。
“你覺得你們有可能打敗我們嗎?”
胡列娜是明着氣,而他是暗着氣。
果然雙生子還是雙生子。
靜女由着邪月肆無忌憚占據領地,隻在他近無可近、停下之時,挑釁般屈起手指在他胸前的那枚熠熠生輝的紫錄勳章推了下,不痛不癢道:
“隊長對我有什麼意見,想和我打的話,就先把冠軍帶回來吧。”
隊長……
她不知還叫過誰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