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到後半夜才被結束,跟主人道别後,拉着幾個熟人結伴而行,直到走到山腳下,才想起什麼,突然回頭,看向山頂上的那座建築。
沉沉夜幕下,剛剛還燈火通明、鬧聲不斷的武魂殿此時已經寂靜,不敢信容納過他們這些酒漢。冰冷高大的外觀,強勢而專橫的内核,跟絕大多數人心裡的靜女形象微妙契合在一塊。
與此同時武魂殿這邊,靜女獨自來到了前門的一片水榭。這裡平時隻作休憩賞景之處,湖邊那片深秋的楓葉,要是傍晚來看,景色是比其他時間好看幾倍的。
走進水榭,靜女看到了背身站在臨水的圍欄邊的人。
澄澈的月光打在他身上,柔和得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海。
藍色是最适合在月光下欣賞的顔色了,靜女想。
察覺到有人來,那人轉過身,和信步而來的靜女相對而視。
兩人都沒有開口說話,沉默蔓延在夜色裡。
和五年分别時一樣,正是深秋楓葉似火的季節,手掌大的紅楓落入水中,蕩起層層波紋,引出人心那朦胧、細緻的情感。
靜女把手扶在圍欄上,将目光虛虛落入流水中。
時間沒能沖淡一切,反而還讓事情更複雜了。
至少她看唐三是如此……
“你到武魂城是有什麼事?”
“路過,明天就會離開。”
“是嗎?”靜女意味不明地說。
于是唐三隻好又道:“我這次來不是要對武魂殿做什麼,至少……現在不會。”
現在的他還遠遠不夠實力,他不會以卵擊石。
他的語氣不似說假。
所以,唐三是還不知道武魂殿在做的事……
認識到這一層後,靜女心裡重了一分。
又是一段短短的沉默過後,唐三突然看着她的側臉,問:“你和我一起走嗎?”
靜女以為自己聽錯了,偏頭将視線移到他臉上。
看她表情帶着明顯的錯愕和懷疑,唐三壓下嗓子裡的澀意,微笑道:“你還記得當初我們約好,五年一聚。我知道榮榮已經到史萊克,戴老大竹清他們也來了消息,至于胖子和奧斯卡,我猜都在趕回的路上——”
靜女冷冷地截斷他的描繪,故意問:“那小舞呢?”
唐三的眉毛微不可見地皺了皺,但隻是一瞬間的變化,面對她明顯有目的的提問,還是維持着溫和的語氣回答道:“小舞五年前就和我分開了,我也沒有她的消息。”
靜女聽了,沒什麼特别的表情,“既然如此,那我沒理由去,除了小舞,史萊克的其他人我都見過了。”
第一個見到的是馬紅俊,當時死守在武魂城外,要找阿婵的就是他。
本來受她影響,馬紅俊脾氣改了很多,但他那次卻像是一夜被打回了原形,變回了初見時的流氓混混,什麼道理都聽不進,一根筋地要靜女跟他回史萊克。靜女沒有辦法,隻能把他揍了一頓。
這家夥趴在地上,眼淚鼻涕滿臉亂淌,卻還是不肯放開她的腿。
“馬紅俊,你除了抱人大腿,還會做什麼?沒唐三,你這輩子都控制不住下半身,所以你說,我有什麼理由要你?”
懈怠慣了的人,總是要等到失去了某些重要的東西,才會幡然追悔,責怪自己當初為什麼不再努力一點。
靜女說完,馬紅俊要是再死纏爛打,就代表他已經連自尊都在靜女面前都丢下了。
于是他就這麼拖着身體,一字不發地離開了。
垂在身側的拳頭,青筋暴起,幾近捏碎。
沒多久,戴沐白聽說了這件事,連夜從回星羅的路上調馬回了身。
本以為自己會吃到閉門羹,但結果卻是他二人認識以來最和諧的一場對話。
戴沐白知道她什麼意思。
她怎麼會得罪他,他回去後就是星羅的太子,像之前那樣毫不給面子地怼他,不是靜女會做的。
女人都很擅長變臉,戴沐白才知道,原來她也是。
朱竹清是在戴沐白後一天找上門的,黑貓在屋頂上呆了整晚,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隻用一雙冷淡的黑色眼眸安靜地盯着她,室友兩年,她們有過數不清的夜談,但最後的一晚怎麼可能還跟以前一樣說修煉的心得、說訓練的進度、說今天的成果、說明天的計劃……
“我看到你的姐姐了,确實和你說的那樣,是個危險又迷人的人。”
“但是有一點我不同意你說的,你姐姐和你不像的……明顯的區别,她一看就是朱家的,可我認識的竹清隻屬于她自己。”
貓瞳在夜色中微動了下,像是河邊的一點螢火,稀微卻能引人注目。
“竹清,我很高興能和你做兩年的室友。”
她說得輕盈柔軟,可字字都在加重朱竹清那顆被鎖鍊緊緊纏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