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刑部的人居然審到半夜,真是太盡職了吧。什麼案件這麼迫切啊?
阿若靠在鐵欄上,可憐地搓了搓發冷的手臂,不用照鏡子她都知道自己肯定有黑眼圈了。今天第三十八次想哭……
外頭最後的打更聲也過了許久了,天應該大亮了。阿若自知雖然不算什麼大美人,但就她幾年在外風吹雨打地折騰下皮膚也水嫩的樣子,她的底子還算不錯。但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敵,從古至今沒有例外,睡不好的女人,老得快。
歎口氣,阿若摸摸下巴,四處環看哪怕在白天也非常陰暗的大牢。“唉,我們這些工農商民從口邊辛辛苦苦省下來的賦稅,就是養了這些個……”
一抹紅色晃入眼角,鞋頭精緻的繡紋,阿若機警地轉了語氣,“養了這些個為民除害,除暴安良,更重要的是絕對保護我們這些普通純良小百姓的好官,尤其是那個蘇侍郎,哎呀簡直就是青天大老爺,當朝趙廣漢啊。”
“行了,拍馬屁的話就省了。”蘇子銳清冷的嗓音響在身後。
阿若調整好表情,回身笑眯眯地打招呼,“早啊,蘇大人。請問刑部有早點供應嗎?”
蘇子銳挑眉,頭一回看到追問夥食的嫌疑人。
“你的嫌疑已經去掉,可以走了。”蘇子銳背手而立,對她毫無氣質可言的粗俗坐姿視而不見,語氣淡然。
站起來拍拍後面的衣服,阿若忍不住低聲抱怨,“我這樣的一看就是一等良民,奉公守法,你鎖我回來有證據嗎?你還敢說不是公報私仇?”
“嘟囔什麼呢?”蘇子銳偏頭,語氣微凜。
“說大人您明鏡高懸,一夜就還小女子公道~真是太感激了。”商業臉孔誰不會?阿若一秒切換到燦爛的早點老闆娘微笑。
“這話的意思,是嫌我們的速度太慢了?”蘇子銳走近兩步,頗有高居臨下之意,“姑娘還是慎言,畢竟以本官這種天生不讨喜的性子,可不知道會幹出些什麼事。”
“大人您聽錯了,我在表達我的感恩戴德,回去定當每日早晚上炷香為大人祈福,來世結草攜環。”輸人不輸陣,對方松口讓她走反而讓她有了底氣,阿若抱手環胸,擡頭笑着道。
蘇子銳輕聲嗤笑,“不用來世了,隻要你這輩子安安分分,奉公守法,别再胡亂惹事便可。”
偏頭示意下屬開門,懶得再看般轉身離開。
阿若幼稚地對着他的背影比了個鬼臉。
“對了,”蘇子銳忽然回身,“趙廣漢死于腰斬,所以你……方才是在詛咒我?”
被他蓦地回頭吓得差點咬到舌頭,阿若沒好氣地道,“蘇大人,你有沒有聽過,但凡跟女人計較,甚至把女人當做對手的男人,都是那些在外面争不過人家的孬種,無能得隻剩下享受所謂男女之别這等迂腐觀念。我以為蘇大人不是那種無能之人,還是說我對大人的理解有誤?”
蘇子銳點點頭,“确實有誤。”
“那大人如今跟我一弱質女流計較又是怎麼一回事?”雖然她穿的是男裝,但是她不信刑部沒查到她所有的個人資料。
蘇子銳蓦地踏前一步,整個身影幾乎要籠罩着仰頭看他的姑娘,無形的壓力逼得她下意識往後傾。深幽的眸底掠過異樣,黑眸倒影着那張不見慌亂的臉,“就你,充其量也隻是疑犯,算不上對手。”
“你!”阿若皺了皺鼻子,好想抽他啊。退了一步,不服輸地瞪着他,“怎麼你就覺得我是壞人呢?我明明弱小可憐又無助。”
看她精神十足的樣子,既不弱小也不可憐,更不無助,他的下屬都快要親身上陣給她辯護了。蘇子銳斂目掩去不以為意,“我刑部大牢也不是客棧,要是不想走可别怪……”
“走!”識時務是阿若的生存之道,比起自由和安全,這種欠揍的男人根本不值一提。
快步越過他走向廊道,看到朝她打眼色的北裡,阿若連忙跟了過去。
轉角處,一身紫色官袍的蹒跚身影慢悠悠地拐了出來,花白的發下是慈眉善目的蒼老面容。
“诶?這不是……”昨晚被帶走的老人家?阿若驚訝地指着他,轉頭問北裡。
“陳老~”北裡無奈地道,“您怎麼又來了!”
“呵呵,”老人眯了一雙眼,指了指最裡面的那間牢房,“我還要那裡。”
身後的官差面無表情地扶着他走向那邊,經過阿若之際,老人家輕快地朝她送了個媚眼,頗有幾分心照不宣的意味,“怎麼樣,那小子還不錯吧?”
阿若扯了扯唇,年紀都一把了,怎麼還睜眼說瞎話呢?難怪常住大牢。
“咳,阿若,這邊。”北裡虛咳兩下,比了個手勢。
“呐,蘇大人,”阿若頓了頓,回頭挑眉朝面無表情的蘇子銳等人道,“你們刑部大牢……真不是客棧嗎?”
現在國庫還行,應該不會全民創收,刑部該不會有這種副業吧?
以蘇子銳為首的刑部一系人臉色怪異,幾個臉皮功夫不到位忍不住以手捂臉。
刑部尚書年越古稀卻喜歡呆在刑部大牢在官場裡不算什麼秘密,隻是大家都體諒陳老幾十年鞠躬盡瘁以刑部為家,盡力滿足他的特殊喜好而已。但對上剛蹲過大牢的人那種詭異的目光,刑部員工還真有點不習慣。
踏出刑部大牢,刺眼的日光下阿若竟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阿若——”等候多時的彩心一看到人就撲了過來,圍着她上下摸了個遍,确定她毫發無損才放下懸了一夜的心。
她得到消息的時候都快急瘋了,不是說去賭坊看看有沒有機會赢回長生他娘的遺物而已,怎麼就犯了事被官府抓了呢。彩心如今還心有餘悸,“吓死我了,好端端的怎麼就進牢裡了呢。”
“沒事,就那個瘋子侍郎在公報私仇而已。”阿若一開始還不确定,但方才他意有所指的話讓她不得不懷疑這人就是記恨她攔了他兩次路。
“算啦,這些官家人還是少招惹為妙,還好徐大哥和北裡他們肯幫忙,不然你在裡面都不知道會遇到什麼。”彩心想想便覺得感激,下次他們再來早點攤子就收便宜些好了,“要不是慧明大師奉旨在郊外祈福,我都要找上門了。”
“千萬别,他要是插手,一元那混蛋肯定知道,到時候我就倒黴了。”阿若抗拒地搖頭。慧明大師是當朝國師般的存在,與揚州名僧一元是至交,而一元與她……一言難盡。
“放心,我不是沒找嗎?”轉念一想,彩心笑得狡猾,“小若若你也算是進過刑部大牢而又全身而退的人物了。”
“聽起來就不是什麼好事。”阿若不雅地翻了個白眼,一臉拒絕。
“什麼呀,這刑部又不是客棧,你以為誰進去都能全須全尾地出來啊?”彩心理所當然地誇了她。
“這種殊榮要不下次讓你試試?小菜心。”阿若勾着她的肩膀,不懷好意地笑。
“不不不,這等好事小女子無福消受。”彩心嬌弱地扶了下額,半靠着撒嬌。
“對了,你有交保釋金嗎?”阿若忽然想起一件大事,嚴肅地問。
“什麼金?哦,你說打點的銀子?這肯定是要的呀,不然你以為誰能那麼好心幫我聯系上徐大哥。”彩心想起什麼般站直,想要退後兩步。
“你給了多少?”阿若一把捏着她下巴問。
“十、十兩……”彩心嗫嚅地垂目,楚楚可憐得讓人心軟。
“什麼?四兩?我隻呆了一晚啊,這是幾星級啊?這刑部果然是坑錢的!”阿若對着這個女人早就練就了鐵石心腸,當下隻剩下對金額的震驚。
“是……十兩……”巍顫顫地兩根食指交叉,彩心頂着她驟變的臉色,安慰道,“哎呀,那好歹是我們朝最有名的大牢……阿若,你,你沒事吧?”
“十兩……那可是我們兩個月的口糧啊!還是豪華版那種!”阿若想也不想地轉身就跑,一把抱住一邊門衛的大腿,“大哥我可以再呆幾天的,不然還我銀子!”
“阿若别鬧了,你吓到他了!”
“蘇瘋你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