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若,我們先回分舵,我得讓大夫瞧瞧你,你有點不對勁。”秦治摸了下她額頭,直覺她有問題。剛想拉着人離開,手臂卻被人一把握着。
“秦少幫主,我說過,她身負命案,不能離開官驿。”蘇子銳冷道,之前不能讓她走,如今确認兇手有可能沖着她而來就更不可能讓人帶走她。
“你!”秦治剛想抽出彎刀,身邊的人卻毫無征兆地吐出一口血,閉眼就倒,吓得他驚叫,“阿若!”
錯愕的瞬間,人已被蘇子銳帶進懷中,“秦少幫主,人我帶走了,若是少幫主不放心,官驿大門随時歡迎。”
說罷,便橫抱着人大步離去,動作一氣呵成快得連秦治都沒反應過來。北裡等人抱手行禮,轉身安排人把屍體帶走。
秦治氣結地瞪着那人離開的背影,心氣不順地彎刀一甩,石闆路應聲裂開。
“少幫主,這……若語小姐那邊?”
“把貨物裝好,繼續送過去。”秦治冷冷地道,看了眼地上染血的鵝卵石。今天的戲份已了,白焰幫押送的物品,不容有失,無論是什麼,都要送達。至于送達之後……那就不是他白焰幫的事了。“忠伯,傳信給秦霜吧。小若語這次還真惹上事了。”
秦治頭疼地拍拍方才因打鬥而有點皺的衣擺,他還想着押镖同時順道把人帶回去簡單至極,結果這丫頭居然惹了這麼麻煩的角色。歎口氣,秦治望了望天色,輕喃,“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呢?”
紅衫小吏急匆匆地跑進官驿的廂房院落,走進廳堂,凝重的氣氛讓他心下一陣怯意,不敢多看地朝坐于中心的人彎身行禮,恭敬地遞上信函,“蘇大人,京城來的急函。”
信函被拿走,他彎身退下,與大步踏進來的人擦身而過。
“大人,阿若中毒了。”北裡拱手,低聲道,“那嫣紅身上的紅紗塗了藥,香味非常特殊,李捕快找了司州有名的香料高手才辨認出來,這香味普通人聞着沒問題,但若是與艾蒿相碰,便會産生毒性。”
“看來,兇手對她很了解。”蘇子銳放下信函,習慣性地以指尖輕點桌面。
那艾蒿的香氣混雜了其他草藥,味道很淺,若不是劫獄當晚她在懷中,他也不會留意到。艾蒿是裝在甯彩心特地給她配的草藥包裡,因她入夏便招蚊子,所以經常帶在身上。
“所幸發現得早,大夫說已無大礙。隻是人還沒醒,菜心在照料着。”北裡也有點後怕,大夫說阿若對這種藥反應很大,一觸碰便吐血了,這才沒有中毒很深。若是本人不察覺,恐怕就不是昏迷那麼簡單了。
“也是湊巧,畢竟艾蒿在司州不好找,彩心也是聽戲班的人介紹才買到。對了,那位姑娘說,這種香料非中土之物,卑職查了一下,跟之前在京城追查的香料可能來自一處。”
蘇子銳指尖一頓,忽然問道,“上回讓你查三年前發生了什麼事,有結果嗎?”
“卑職正要彙報。”北裡連忙道,“大人可知司州有名的大善人方守仁?三年前他的長公子大婚,阿若曾大鬧婚禮搶親。”
“搶親?”蘇子銳一愕,随即嗤笑,“她倒是大膽。方大公子這般出色?”
“大人,”北裡一臉的糾結,言語竟有些吞吐,“她搶的,是新娘……”
微微一愣,蘇子銳面色複雜,“甯彩心?”
北裡點點頭,“阿若當時是扮了男裝,所以查的時候廢了些功夫,還是在李捕快那頭尋到了線索,當年也是她幫着阿若搶親。”
“搶親……這事跟這次的案子會有關系麼?難不成是方大公子報複?”
“不,李捕快很堅決說不是他。不過,據說當年阿若是把整整一百兩銀子的聘禮從新房屋頂砸下去。”若要說有什麼相似的,估計也就是這個了。
兩個受害人均是從上頭朝她砸下去,會是這麼簡單嗎?李小蠻為何如此肯定不是方家公子報複?
蘇子銳垂目看着桌面的信函,“京中來信,大理寺要插手災銀追查一事。”
“大理寺?為何……今上不是着大人全力追查?難道是今上認為這事與官員貪渎有關?”大理寺掌司法案件,若是與官員相關,倒不是沒可能。
“誰知道呢。”蘇子銳輕聲道,唇角微勾,黑眸暗藏寒霜。
“秦少幫主那邊……大人為何不讓他把阿若帶走?”白焰幫光是大夫就來了三四撥人,江湖人一身匪氣,行事又膽大妄為,确實是個煩惱。他們所求隻是帶走人,但自家大人卻堅持人必須留在官驿直到案子告破,要不是秦治另有要事,分身乏術,恐怕沒那麼容易善了。
“我另有打算。”蘇子銳垂目,這樣的人,不放在眼皮子底下怎麼行?
掙開雙眼之時,四周已陷入完全的黑暗,阿若大腦發懵,躺在床上适應了一會,才能勉強辨認出這是官驿客房。架了小床睡在邊上的彩心眉頭還是皺着的,阿若微歎着把外袍輕蓋在她身上,動作輕盈得如同柳絮飄落。
無聲地動了動手腳,已經沒有了昏迷前的輕麻,阿若伸了個懶腰,不小心碰到桌子的一角,吓得她手忙腳亂地護着桌面的茶杯,生怕發出一丁點聲音。确定彩心沒有被驚醒,阿若走進隔間,換上衣服,輕手輕腳地開門而出。
剛關上房門,身後無形的壓力讓阿若脊背一涼。猛地轉身,她整個人直直撞上一副溫熱的胸膛。熟悉的氣息襲來,阿若飛快地伸手捂着來人的嘴,一手扯着人往外走。
遮月的雲層随風飄走,月華淺淺揮灑而下,阿若就着月色,看清眼前人。
來人烏黑的發絲沒有束起,披散在肩頭,身上僅穿着中衣,淺藍的錦袍披在肩膀。許是衣冠不如平日端正,如玉的面容罕見地褪去疏離的清冷,連呼吸都略急促,整個人比平日少了幾分疏離,多了一絲……魅惑。
阿若隻勉強及他肩高,他就這樣微微垂頭看着她,青絲滑至面容兩側,随着清幽的夜風吹拂,幾縷繞上她單薄的肩膀。
這個人外表看起來溫潤清貴,言行舉止常常帶着漫不經心,看着是個足以風靡少女心的貴公子,可那一雙寒眸卻總藏着諷意與森冷,讓人生生不敢靠近。
阿若不止一次聽過他手段毒辣的傳聞,也見過他查案的狠勇,心思深沉,但她也見過他閉眼的虛弱,垂死時的狼狽。盡管總是諷刺她,可這個人從來沒有做過傷她的事,相反還救了她幾次,她沒有怕他的理由……
“發什麼呆呢?”蘇子銳看她眼神發直,額際的發尾頑皮地翹起一縷,他的手指動了動,終究沒擡起手。
“蘇大人……三更半夜你不睡跑來幹嘛?”阿若蓦地回神,微微後退一步,低聲道,莫非這人有夜遊的習慣?
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她一下,見她眼神清明,聽得聲音不算虛弱,蘇子銳才道,“三更半夜你不睡,打算跑去哪?”
黑眸閃爍了一下,阿若手指繞了繞發絲,笑得純良,“睡不着,打算出去走走。”
“齊姑娘,放過那些打更的人吧。”嘴角微揚,青絲微動,蘇子銳表情無辜得有點欠揍。
這是諷她去到哪讓别人死在哪嗎?被噎了一下,阿若表情比他更無辜,豎起三根手指,“我保證很安分。”
“安分的話,如今該在房中休息吧。”攏了攏外袍,蘇子銳掃了她一眼。
“說得好像你有在房裡休息一樣……”阿若想起方才的動靜,雙手捧臉往他跟前一湊,嘿嘿一笑,分外嬌憨,“蘇大人~你莫不是擔心我吧?”
“有人像個小賊一樣,我身為刑部官員,總不能放任不管,助長這種宵小行為吧。”蘇子銳也不躲,正氣凜然地環胸道。
阿若不忿了,“蘇瘋你怎麼老把我放在犯人的位置呢?我明明就是個好人。”
“你要是再亂跑,很快就能成為死者了。”蘇子銳淡淡地哼了聲,懶得理會她,瞧了眼天色時辰還早,便打算回房了。
才轉身,外袍便被人拉住,蘇子銳微微使力掙脫,才邁一步,袖子又被扯住,不耐揚眉,“更深露重,你一個剛中過毒的人不好好休息還想做什麼?”
“蘇大人,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要不,咱們一起出去走走?”
冷冷地瞧進那雙莫名明亮的眸子,眼前少女笑容比月色璀璨,眼底是坦坦蕩蕩的算計。
月黑風高,正是逛街好時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