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另一邊,瀑布上的混亂随着阿若的落水加快了完結的速度,黑衣人被殺了兩名,一名被程盛擊暈扣下,埋伏的那名逃進了密林。因蘇子銳已追上去了,一元收拾現場,秦治隻得咬牙把林雅和彩心帶下山。
山腳下,一輛精緻華貴的馬車停靠在路中,占了幾乎半條道。馬車前是四名騎着赤紅駿馬的護衛,馬車後站着一隊身穿官衙制服的人。
秦治腳步一頓,臉色斂去下山時跟彩心吵架的焦慮,面無表情地看着前方。
“少幫主,他……”等候在山腳的白焰幫衆人一看到他,連忙跑了過去,欲言又止。
秦治點點頭,背上的人已昏迷,一元隻能勉強給她止血,隻是眼前的情況估計也不容易帶她走。
馬車車簾被撩起,一名衣着華貴的男子走下馬車。男子身長如玉,長相極為俊美,五官精緻,劍眉入鬓,眸若寒潭,眼角眉梢俱是貴氣。一襲青色錦袍,以玉帶系腰,烏發高束成髻,以通透潤澤的玉簪點綴。看到秦治上前,男子微微一笑,淡雅中不掩懾人氣勢。
“秦少幫主,别來無恙。”
秦治眉眼沉穩,輕點了點頭,“見過侯爺。”
侯爺?甯彩心跟在秦治身邊,看了看對面的人,又看了看秦治,識趣地安靜立于一旁,以眼神咨詢一旁的青衣女子。
女子抿了抿唇,無聲地說了三個字,定北侯。
彩心蓦地圓睜着大眼看過去,迎上一雙溫和的眸子,吓得她連忙地低頭。居然是他?那個京城四子之一,深情悼念亡妻的定北侯洛子然?他跟秦治認識?
“我等尚有要事,就不耽誤侯爺上山祈福了。”秦治挂心阿若的傷勢,也不想跟這人打交道,幹脆地道。這是大隐寺另一條上山的路,秦治權當他來拜佛了。
洛子然聞言笑了笑,“自然,貴幫事務繁忙,本侯也不耽擱諸位。隻是……吾妻臨終前要我好好照顧她妹妹,可本侯沉溺于喪妻之痛,讓妻妹在外受苦四年,羞愧不已。如今她又受了傷,怕給貴幫添了麻煩,我府中有太醫跟随,還請少幫主把人交還于我,讓我一盡姐夫的責任。”
姐夫?彩心驚詫地看着趴在秦治背上一動不動的人。她跟了阿若四年,怎麼不知道她有個姐夫?
秦治眉目不動,沉聲道,“不勞侯爺費心,我白焰幫中雖無太醫,但亦有不少江湖神醫,自會照料她。再說,她一未出閣姑娘,又有長兄長嫂,何須麻煩侯爺。”
洛子然寸步不讓,眼神冷凝,“少幫主既知她未出閣,便應為她名聲着想。瓜田李下,應當避嫌。”
靠,跟這些京城的貴人講話真的很容易暴躁。
秦治嗤笑一聲,豪氣疏朗地道,“瓜田李下,侯爺又未續弦,确實應避嫌。我秦家待她至親,若她點頭,我定八人大轎擡她進門為我秦家主母。隻是,這事自有她兄嫂做主,侯爺這位姐夫就無需擔心這些。素聞侯府冷清,侯爺還當多留意京中貴女,早日為侯府開枝散葉才對。”
兩人目光對接,各不相讓,看得彩心心驚膽戰的。她不傻,從他們對話可以猜出定北侯似乎想帶走阿若,而秦治不願。比起那個陌生人,彩心自然更信秦治,但對方以權仗勢的話,秦治難保不會敗退。無奈她的阿若還昏迷着,她焦急得跺腳,深恨此刻嘴毒的蘇大人和一元不在,生怕秦治的戰鬥力不行讓人把阿若帶走。
山腰之上,蘇子銳和一元立于林間,蹙眉看着山腳的一切。
“你不去?”蘇子銳身負任務,此刻還不是時候出現。他睨着淡定地靠在樹幹上的一元。
一元微掀眼皮,懶懶地道,“急什麼,她娘還沒到呢。”
她娘?誰?
山腳下,雙方正僵持,咯咯的馬蹄聲飛快地響起,連帶的還有中氣十足的女嗓。
“人都快沒了你們還在這磨蹭什麼?男人果然是好面子的東西。”紅棕色的駿馬飛奔而至,女子翻身下馬。
雲髻高绾,碧玉簪與金步搖兩相映襯,珠花輕點華光。一襲深紫色的錦緞刺繡紗裙,衣領微窄,露出雪白的脖頸,美豔的嬌顔上一雙炯然的鳳目,眉梢俱是自信與張揚。
“阿姐!”秦治眼一亮,連忙繞過攔路的人跑了過去。
“不中用的蠢貨!”秦霜蹙眉睨了他一眼,爽快地把他背上的人接過橫抱入懷。還沒轉身便被一名帶刀護衛攔着,秦霜鳳眸一瞪,渾身的氣勢讓對方不自覺地退後半步,看向自家主人。
“齊夫人。”洛子然沉着臉,眼帶警惕。
“侯爺,别來無恙……咦,西北苦寒,侯爺瞧着滄桑了不少,身子還好吧。”清朗的嗓音帶着關切,就是這話說得過于直白。
洛子然一時噎住,手指微動,忍下撫向鬓邊的沖動。“多謝齊夫人關心。”
“不謝。”秦霜挑眉,“我家小姑今日跟朋友出門踏青,竟遇上賊人,幸得阿治和大隐寺的僧人們幫忙才沒事。如今她受了些傷,我便先帶她回去了。聽聞侯爺此次前來揚州是考察鹽政,正好,那位小姑娘就是鹽運使林大人家的姑娘,還請侯爺代為送一下。”
你不是要查鹽政麼?急哄哄地趕來搶人做什麼,去見官員問候問候啊。
洛子然斂了笑容,若有所指地道,“齊夫人,妻妹的傷,怕是一般大夫不能處理。”
秦霜抱着人财大氣粗地輕甩步搖,“沒事,江湖有名的薛神醫剛好到了我府上,這天下還沒什麼傷病毒他治不了。她兄長也在等着呢,侯爺還請讓個路,還是你要我小姑痛死在此嗎?”
說罷,便轉身走向剛趕到的馬車。護衛想要攔,卻見自家主人擡手阻止了。
洛子然看着人上了馬車,淡淡地道,“既然如此便麻煩齊夫人了,改日本侯必登門拜訪。”
“恭候侯爺。”禮數秦霜自然是做到足的,至于其他,看她心情吧。
秦治爽快地命人把林雅交到侯府仆婦之手,翻身上馬帶隊離去。
山腰上的人懶理剩餘的人怎麼樣,腳尖輕點無聲息地離開。
轉身之際,蘇子銳遙望過去,那馬車車簾落下之時,秦霜輕柔地讓那姑娘趴伏在她懷中,滿臉的疼惜挑開黑發查看她的傷口。
面無表情地回過頭,蘇子銳隐入密林中。
山林間,點點火光慢慢往山下聚集,熱鬧了半晚的山林漸漸回歸甯靜。隻有陸續的馬蹄聲不時響起,逐漸遠去。
未幾,山林安靜地融進夜色裡,等待明日日出前大隐寺雄厚的鐘聲再度響起。
夏日的陽光照在大隐寺的金頂上,若有金光閃耀,宏偉的建築與山巒相映,香火袅繞,構成一幅甯靜而美好的畫卷。
各殿之後,寝居門内,麻雀雀躍地在青石闆路上跳躍,啄食地面。廂房的門大開,裡頭的四方桌端坐着四名男子。
随意套着輕薄外袍,連腰帶都沒系的中年男子發髻淩亂,臉色凝重地伸出手搭在另一人的手腕處。指甲縫發黑的兩指按在脈搏上,襯得指下那冷白的皮膚分外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