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雲松了口氣,忙招手讓小宮女倒了溫茶來,衛東陽連喝了兩盞,心口上的躁意反卻更盛,将瓷杯往茶盤上一摞,讓含雲去溫了壺桂花酒,喝了三四杯,酒蒸上頭,發得脖子耳根通紅,總算把身上的勁散了出來,才睡了過去。
衛東陽混着酒勁這麼一睡,隔天便起遲了,徐婉過來時,含雲剛開了妝鏡,要侍伺他梳頭,衛東陽看着坐在外間榻上等他的徐婉,想也沒想,便道:
“你昨兒不是說,你會梳頭嗎?過來給我梳頭。”
聞言,含雲含素連帶着滿屋的宮人動作都是一頓,徐婉也愣了下,不過卻沒多說什麼,隻低頭開始解自己手腕上綁着的纏帶。
含雲回過神來,忙讓開,又要人倒了熱水,拿了胰子來,伺候徐婉淨手。
徐婉洗完手,将袖子卷折到手肘處,走到衛東陽身後,從含雲打開的梳匣裡,挑撿了兩柄黃木梳,雙手一合,将衛東陽的頭發抓籠起輕握到手裡,捏起黃木梳,開始細細的給他通頭。
“力道要輕一些,還是要再重一些?”
徐婉雖沒有衛東陽高,但一站一坐,兩人到差不多齊平了,徐婉說話間,聲音就像是貼着衛東陽頭頂響起的一樣,衛東陽隻覺背好似麻了一下,四肢百骸猛的竄過一股從沒有過的酥‖癢,驚得一下子就從墊椅上站了起來。
他這冷不防猛的一起,徐婉攏着他頭發的手,松得慢了些,繃扯之下,就扯一手的斷發。
替人梳頭,最忌諱的一是弄疼人,二是梳斷頭發,徐婉沒想到自己頭一次給衛東陽梳頭,就兩樣都犯了,看着怒瞪着自己的衛東陽,徐婉拿着一手斷發,就要行禮請罪。
“行了,跪來跪去的煩不煩,”衛東陽揮手打斷徐婉的動作,轉身重新坐回墊椅上,不自在的動了動肩膀:“你要說話的時候退開點,别在我頭頂上說……”
徐婉應了是,起身重新站到衛東陽背後,靜默了會兒,才再次伸出手,給衛東陽攏發,比起剛才的随意,徐婉這次就小心的許多,然而慢中又出了錯,勾發時,徐婉左手指尖不小心擦到了衛東陽的耳根,這次徐婉到是比衛東陽反應快,不等衛東陽反手來打,就飛快的松開手,往後退了兩步。
好好的一個頭發,梳成這樣,也是叫人沒脾氣了,衛東陽不耐煩伸手朝外一指,示意徐婉出去,徐婉隻得放下手上的梳篦,退到了外間。
幸而随後的教學,十分的順利,沒再出什麼波折,趕叫所有人都松了口氣。
眨眼過了一日,到了清明,一大早,公主和衛東陽隻進宮去了,徐婉尚在晚香院,早起來,還在做自己的果課,候府的兩個管事,便領着一串小厮,擡了幾大擡盒的祭祀之物送到了晚香院來,管事的先打手跟徐婉行了個禮,才道:
“世子爺前兒個吩咐的,叫小的們今日給姑娘送些祭禮來…”
管事的一邊說一邊便讓小厮們把擡盒打開,隻見頭幾盒裡,裝的是焚墳的香燭紙錠元寶,剩下的,是擺祭的酥酪餡餅,涼糕香瓜李果,瓜果裡,甚至還另有兩盤還帶着露珠兒枇杷果和大紅櫻桃。
“小的們看着,到是齊全了,隻怕姑娘這邊,另有要添置的,姑娘看看,若有疏漏的,小的立刻就叫人去補了來……還有一些桌案香爐經幡紙馬等物,因拿進來不便,小的就做主,讓人放在了外頭的馬車上……跟姑娘出府的娘子家人,也在外頭候着了,隻等姑娘這裡什麼時候收拾好了,小的們便什麼時候伺候姑娘出府……”
徐婉望着幾乎要擺滿了半個院子的東西,沉默不語,到是在旁邊背書的徐文,沒見過櫻桃,看得十分稀奇眼饞,便伸手想要去摸一下,徐婉忙把他攔住,朝管事的點頭道:
“有勞費心,這就很好了,再沒什麼别的要添的,隻是我前兒個怕今日騰不出空來,已經去墳上祭掃過了,今兒隻想着在院裡供個桌,一時忙,就忘記了跟世子爺說一聲,外頭的桌案香爐等物,管事一并讓人給我擡進來吧,至于跟去的媽媽們,勞煩管事代我陪聲不是,白勞累她們早起折騰了。”
管事的一聽,面色瞬間就有點不好,自從衛東陽吩咐下這個話來,他們小小心心的趕着忙了兩天,因知道徐婉向來起得早,今早為随徐婉出府,連他帶外頭的媽媽家丁,全都不到寅時,便起來收拾梳洗,誰想興興頭頭的來,臨頭卻是場竹籃打水。
管事心裡雖有了絲埋怨,語氣裡倒不敢帶出來,隻讓小厮們出去,把車上的桌案經幡紙馬都搬來了,一一安置放好,便拱手行着禮退了出去。
徐婉又讓含月跟管事出去,看看随着出府的媽媽小幺兒都有哪些,把人一一記下來,過後祭供完桌,便和含月将一應的東西,分成了數份,讓柳枝柳條各自提了,一家家的給他們散去,慰勞她們白折騰了一趟的辛苦。
含月看徐婉這樣,搖頭道:“散東西給他們到沒什麼,隻是姑娘這樣,倒顯得給他們下氣似的,雖則他們辛苦,但也是他們分内的差事,姑娘這樣客氣,那好的還好,那刁鑽的,也不領姑娘的情兒的……”
“人心自來如此,也沒什麼……”徐婉裝盒的手一頓,搖頭道:“……我隻沒想到,他是真有心……那天早該跟他說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