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想到衛候爺自來對徐婉的看中,含雲面上先是閃過抹猶豫,随即點頭,道:“……那我替姑娘去前頭看看,若有機會,便替姑娘通傳一聲……”含雲說着,想了想,又道:
“……這一去前頭,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姑娘可要先去看看世子爺……世子爺方才擦了藥,正得空……”
徐婉搖頭:“不了,我先見了衛伯伯,再來看世子爺吧!”
聽徐婉拒絕,含雲也不強求,隻領着徐婉,沿廊下越過寝殿,安靜行到前殿屋外,殿内,公主尚還在哭哭啼啼的同衛候爺争鬧:
“……兒子在宮裡究竟犯了什麼錯,你回來要這般下死手打他?!”
“今日你若不跟我說個清楚明白,我便隻同你進宮去,找皇弟評理,他就是在宮裡犯了錯,皇弟都沒罰他呢,你回來倒下死手打他……”
“慈母多敗兒,你就是婦人之見!你知道他在聖上跟前說了什麼……你就不問清紅皂白的維護他……我打他是因為他不知地高地厚,自以為是……”
乍聽了這兩耳朵,含雲忙身形一頓,便要回身領徐婉往回走,徐婉卻隻按住含雲,故意放重了腳步,示意她出聲,含雲被趕鴨子上架,一時也顧不及多想,忙隻開口,顫聲道:
“……候爺,徐姑娘來了,說是有急事要求見候爺!”
此言一出,屋内的争鬧聲,霎時一靜,片刻後,臉上尚帶着怒容的衛候爺,一臉和藹的大步出了殿來,先看到徐婉,接着看到徐婉手上拿着的刀,倏地臉色一變,眼底幾不可查的閃過抹歎息,道:
“……是有什麼要緊事?”
“我有些話想跟衛伯伯說……”
說什麼呢?!
衛候爺看了眼徐婉手中的刀,不必徐婉說,心裡已是知道徐婉要說什麼了。但面上卻沒顯露出來,隻擺手揮退了院中的衆宮娥,帶着徐婉,走到偏殿書房内。
一進屋,徐婉便隻将手裡拿的刀一橫,半抽出來,遞到衛候爺跟前道:“……這就是我要跟衛伯伯說的……我和阿文乃徐英之後,世子爺進宮,之所以顫倒事實,編纂那些殺手刺客的身份,全是為了想我和阿文替遮掩模糊身份……望候爺勿要責怪世子爺……”
衛候爺默然的看着徐婉,沒說話,半晌,才緩緩搖頭,一字一頓道:“……七年前,聖人登基,大赦天下,寒江北徐亦得赦,你們早已是自由之民,非再是罪臣之身……即是自由之民,光明正大,遇事報官走三法司審理,有何遮掩模糊的必要?你以為我打東陽,是惱他什麼?”
“是惱他想幫你們遮掩嗎?”衛候爺搖頭:“我是惱他,不知什麼是為人臣子的本份……身為人臣,第一要緊的,便是不得欺君枉上!”
“今日禦前,他若能實話實說,身為人父,我都會替他驕傲!但他自以為是,為達目的,信口開河,不計後果……他以為他聰明,實則是自作聰明!”
說到此,衛候爺話音頓了頓,再開口,語氣裡便多了兩分意味深長:“……天子聖明,煌煌燭照,天下事,什麼都瞞不過聖人的耳目……你們啊,還是太年輕了……”
明白過來衛候爺話裡的意思,徐婉一愣,衛候爺看了徐婉一眼,卻隻點到為止,不再多說,隻打發徐婉,讓徐婉回候府去,又道:
“……後面的事,北鎮撫司既接了手,你也不用再操心了……隻往後,再遇到同樣的事,萬萬不可再像今日這般魯莽……折騰了一天,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說完,衛候爺輕描淡寫的一擺手,便要将事情翻過篇,徐婉卻不願再糊裡糊塗,曉得衛候爺早就知道了她和徐文的身世來曆,便不再遮掩,隻擡眸,看向衛候爺,直問道:
“……衛伯伯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看着徐婉固執的眼神,衛候爺心裡歎了口氣,道:“……你們姐弟一來我就知道了!”
居然一開始就知道了嗎?!
雖然心裡有準備,但徐婉還是免不得震驚了下,随即,想到衛候爺幾次提出親事的事,臉上露出難得的疑惑和不解:
“……那您還……”
“撮合你和東陽?”不等徐婉把話說完,衛候爺便隻打斷她的話,看着徐婉,點頭:“……因為衛伯伯是真的看中喜歡你……女子貴在人品貴重,德形端方,出身如何,并不要緊……我說過,東陽若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氣……”
不,您不是。
想到衛候爺方才說的,為人臣子的本份的話,徐婉心頭一曬,蓦地明白過來,不止衛候爺,自己和徐文年餘來在候府的一動一靜,宮中的那位聖人,怕是也早知道得清清楚楚。
是啊,怎麼會不知道呢?!畢竟天子聖明,煌煌燭照啊!就是照不到世間黎民百姓的疾苦,也一定能把堂皇宮室内的一切,照得纖毫畢現!
想着,徐婉冷下眼,壓下心頭難得劇烈的情緒波動,起身,朝衛候爺一抱拳:“……民女蒲門陋質,錯得候爺擡愛,實不敢當……同弱弟在在府上叨擾良久,故鄉遙遠,思之心切,早有歸鄉之意,今日特此拜别……願候爺今後事事如意,萬福安康!”
覆水難收。
很多話不能說出口,很多事也不能說破,一旦說破,但再無回旋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