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勾着酒盞湊近大笑,洋洋灑灑間将閑事勾淺來回。
聊來聊去無非也就是那幾句,被提及最多的還是江湖人人都在注視的「交四」之戰。
“押婁樂!”
“聽我的你就押棄至一!”
“得了吧,婁樂力壓棄至一!美人掌門今年一定還是赢!”
“棄至一不行不行,今年萬一他又要等久珏怎麼辦…誰都保不準。”
“久珏今年應該還是不會出現,這樣,把棄至一寫上第四,他這人忒死心眼,久珏不來他肯定不上前三。”
“啧,久、珏…這人還活着嗎到底…?”
木門陡然被拉開,冷風灌了一屋,幾人跟着橫眉,不知是誰這麼沒有眼色,可攜着酒氣那麼一瞧都挂上個谄媚的笑。
那人仿若未覺平淡進屋,徑直走向角落那堆錦盒,施施然攬袖蹲下,長發垂落一側,半張漠然側臉漂亮得透出幾絲寡言冷感。
他平淡地在一堆錦盒裡找今日送上宗門的那一個,指尖随意地點過一個又一個。
一人連忙殷切道:“憑瑾師弟東西收拾好沒有?我聽說天穹派極冷,你此去觀摩需帶些厚實衣物。”
另一人斜睨後笑了笑,“什麼憑瑾師弟,分明是安好真君。”
孟憑瑾打開錦盒,今日送來的是一紅髓雙月玉。
紅髓玉…以妖獸脊髓之血封入,赤紅如召令,佩于身上則冬日不寒,欽南朝裡隻有龍椅之下的幾人才能得用。
他們眼眸凝了凝,這孟憑瑾收到的禮物竟真一回比一回還要貴重。
“安好真君也不對吧,萬一往後是驸馬郎呢?”
任他們笑啊鬧啊,孟憑瑾照慣找到那張紙條。
依舊是「郎君安好」四字。
他的眉頭擰了擰,眼瞳一偏無意中瞧見了角落裡有個灰褐色不起眼錦盒上頭寫着徐風知的名字。
「風知師妹。」
美人眼底一滞,倏然便掀起冷冽妒意,神色平淡伸手一撈,掂了掂,不重。
收回袖裡,他說:“我替師姐送過去。”
這話輕得可以,其實沒有人注意到,他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
可走出屋子後連一秒鐘都等不了、強壓着心裡種種不快、蹙眉動手拆開那灰褐色錦盒的人也還是他孟憑瑾。
寄來這東西的人大概是個細緻過頭的人,錦盒裡拆開後還有好幾層小布包,一層一層纏得緊實。
他越拆越惱火,拆到最後打開一看是一袋梅子幹,和一張紙條。
「風知師妹,途徑鶴蓁觀見他們有鹹口的梅子幹,風味特别很是少見,記得師妹喜歡吃,故寄回一些。帶二師尊安。長紛。」
是那位下山遊曆的長紛大師兄。人很好,常常給他們寄回一些吃的玩的,那時聽說孟憑瑾和沈執白拜入門下後他沒幾日就遠遠寄來了兩尾劍穗,是個好師兄。
孟憑瑾垂眸拿出一顆,鹹。
嚼了嚼,還是氣惱。
他認為徐風知不會喜歡吃。一定。
無聲跟在暗處的殘影張了張唇,“族長。”
孟憑瑾聞言側眸,在弟子居的斜角露出一截鵝黃色衣衫,晃啊晃,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看見了。”他眯起個笑,“本也就是為這事來的。”
孟憑瑾刻意停在沈執白的屋子前,從半開的窗裡能夠清楚地窺探到屋子裡漆黑無光并沒有人。
他拿出個早就縫好的娃娃,那殘影自他身後貫穿,半截煞氣順着淌入娃娃體内。
嗯?!
徐風知差點驚呼出聲,她藏在斜角本打算找機會出來水到渠成地撞破這一切,可、可剛剛那忽然浮現的殘影好像、好像是鬼吧??
這怎麼看起來像巫術啊??書裡原本有寫這段嗎??反派在鬼界也有門路?
她使勁揉揉眼睛,眯着眼仔細去瞧。
清風皎月依舊,美人纖細身姿依舊,檐下鈴動,哪裡有第二個…殘影?
孟憑瑾瞥了眼某處,心說她怎麼還不來打斷,攬袖作勢要把娃娃丢進屋裡。
壞了。遲鈍回神的徐風知着急忙慌跑出來,又在即将拐處拐角的時候放慢了步調佯裝隻是一般路過,卑微平複呼吸的同時面無表情地出手截住那娃娃,拿在手裡捏了捏。
原本在進這個劇情之前,徐風知就想過撞破以後該怎麼說,是義正辭嚴還是高高在上不屑一顧。
比如,她本打算說的是:好啊你孟憑瑾,居然敢害執白師兄!
可真身處這一刻,徐風知看着手裡這眉清目秀紮着兩個小辮子的可愛布娃娃真真是不知所措。
誰家巫毒娃娃還給打腮紅小臉的??
[這什麼東西這麼可愛??這能是拿來詛咒人的道具嗎??有沒有一點身為巫毒娃娃的标簽??]
孟憑瑾兩手交叉在身前,委委屈屈偏頭不看她,既有被抓包的無措,也隐約透點詭異無辜感。
徐風知在心裡默念三遍這是假的他是演的,而後才冷漠揣手,“你要害執白師兄。”
孟憑瑾早就從徐風知心聲裡聽到了會有這麼一遭,他認為配合下去是觀察徐風知的某種途徑。他想要觀察她。
所以他不反駁,一張臉浸在斑駁樹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