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霖雨微笑着。
“你知道嗎!他昨天跟我開情侶空間了。今天我們就到朋友圈官宣。”面目模糊的女同學興高采烈地牽着她的手,“天呐天呐天呐……啊啊啊我好激動!我就說他喜歡我!他說他怕追不到我才跟孟含靓談戀愛的!哎呀……”
另一個女生推開她:“到我了到我了!”她跪在郁霖雨前桌的椅子上,懇切握住她的手,“我氣死了!我昨天發消息跟他說我想吃冰激淩,他說那你去吃吧。我生氣了他也不知道哄我,我今天絕對不要理他了!”
在高密度的語言包裹中,郁霖雨的勉強很明顯,她的眉毛往下低,手也攥着拳頭。可她什麼也沒有說,任女孩們拉着自己的手,在脆而尖的笑聲裡,她的表情就像白衣上的墨漬。
在她旁邊,她們熟悉的那個郁霖雨站在那兒,直挺挺的,稻草人一樣。她的表情是那樣令人厭煩。
這麼一來,郁霖雨的焦慮顯然不在小狗身上了。那是什麼?家庭?人際關系?自我厭惡?
世界再次折疊了。兩人離開初中的教室,站在學校對面的雜貨店前。律易棋的雜貨店還不存在,學校裡傳來體育課鬧哄哄的聲響,西邊綴滿黃葉的樹梢托着太陽。
這是九月二十八日的下午。
這個時候的郁霖雨已經是她們熟悉的樣子了,她坐在雜貨店外的樓梯上,抱着兩盒牛奶夾心餅幹,掀開餅幹,舔掉夾心,把兩片餅幹一起吃掉,再喝一口飲料。就這樣一口一口,一塊一塊,吃掉了一整盒。
“牛奶夾心餅幹诶。”顔閻蹲在她旁邊,“我蹭吃蹭喝經常蹭到這個,商博良愛吃。”
還有一盒,她放在膝蓋上看了一陣。忽然暴力撕開包裝,抓起一整塊塞進嘴裡。腮幫被撐得鼓鼓的,喉嚨裡的哽咽将食物頂上去,郁霖雨梗着脖子抵抗生理反應,硬是把餅幹咽下去,噎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
遠處,西裝女人冷笑着看向她。
“她焦慮的是友情嗎?”劉征蘭問。
顔閻坐在樓梯上,沒心沒肺地拿了一塊餅幹:“如果是的話,那冷眼旁觀的那個她是什麼呢?”
接下來的畫面太多了。上課睡覺、在家偷偷看小說、除了作業什麼也沒做的國慶、偷吃零食的深夜……每一個畫面,不管是平靜的,悲傷的,還是快樂的,都有那個西裝女人。她像幽靈一樣在郁霖雨周圍盤旋,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隻是看着她。
西裝、盤發、高跟鞋……職業女性……工作……
劉征蘭恍然大悟:“她是郁霖雨的未來!”
顔閻撓頭:“這還用說?”
“未來的郁霖雨一直注視着她自己。她是在對未來感到焦慮。”
顔閻還是撓頭:“高中生誰對未來不焦慮?”
說的也是。
兩個人很失望地歎了口氣。歎完氣顔閻突然一個激靈,給了自己大腿一巴掌。
“這樣不對!我們又不是來看她熱鬧的!普遍的困境也是困境!”
她豁然起身,三兩步邁到西裝的郁霖雨面前,和她握了握手:“小……大郁女士,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