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過了兩節英語,一節物理,放學時間終于到了。顔閻帶上自己的作業和草稿本,又把筆蓋丢了的中性筆揣進兜裡,桌上頓時就空了。
她看看桌洞,看看桌面,又摸了摸自己的肩膀,冷汗直冒。
“康爍影!”她一路狂奔到二班,“那小老鼠丢啦!”
飛飛本來單純是飛到四班來找顔閻玩的,數學課的一盤五子棋後,牠就一直在四班轉來轉去,沒事來顔閻頭上揪她短短的馬尾,就當報個平安。結果英語課過後,牠就再也沒回來過。
顔閻摸遍座位,沒找到飛飛。康爍影和劉征蘭也沒消息,再一問,連銀芯梅和球球都找不到牠。
“菲即唧·菲吱失蹤了?”雌雄莫辨的藤發人從飛箱的光幕中鑽出來,“通訊器确實沒反應……”
“你管它叫什麼?”
“菲即唧·菲吱。”銀芯梅說,“靈肉的名字就是這個格式,你們想叫飛飛也可以。”
康爍影急得團團轉,她最近着急上火的頻率極高,嘴唇上面起了兩個泡:“牠是一隻小老鼠……萬一被人用鐵鍬打死了,萬一被貓吃掉了,萬一吃不慣外面的東西餓死了……”
“停止,停止!”顔閻扳住她的肩膀一陣搖晃,“牠是一隻有智慧的小老鼠,它會使用工具,它還認路呢!”
康爍影快哭了:“可牠真的就是一隻小老鼠!沒有電子設備,沒有外星科技,沒有我和球球,它要怎麼辦啊!”
“别急,别急。先回家吃飯睡午覺嗷,回來之後咱們再找。還要月考呢,别急昏頭了拿個鴨蛋回家挨打。”
此時,她們口中的小老鼠正窩在一個小木杯中,木杯在巨大的池塘裡沉浮。水偶爾漫進杯沿,它就會把自己團成一個腰果,在木杯中央瑟瑟發抖。
“有人嗎!”牠大叫,“老鼠也行!松鼠也可以!救命啊!”
牠淪落到如今這般境地,不得不說有自作孽的嫌疑。
牠跟着康爍影進過一次呼叫中心之後,就抱着一隻木杯不撒手。
“太适合我睡覺了!”牠說,“窩在裡面特别有安全感!”
木杯是一對的,用枯死的藤蔓綁在一起,像是一對紙杯電話,隻不過杯底沒有鑿孔。
劉征蘭和顔閻一直不讓制片廠的人進入呼叫中心,覺得不可靠。飛飛保證永不再犯,但是這個杯子要給它。
這個木杯貌似沒什麼用,是一對純粹的工藝品,兩人大手一揮,把兩個都送給它了。但飛飛最後隻拿了一個,說兩個不好拿。
康爍影給杯子裡面塞了棉花和軟墊,還用空筆芯夾了一隻蠶蛹扔進去。飛飛在杯子裡過得有滋有味,愈發膽大妄為。最近幹脆讓康爍影把杯子放在桌洞裡,這樣牠就可以在白天也睡舒服覺了。
忙于背化學公式的康爍影冷笑:“讓我把你藏在桌洞裡打擾我自己學習?休想!”
劉征蘭更是不可能。她的瞳仁圓潤柔和,像頭小鹿。性格卻不溫和。她一冷笑,飛飛就害怕。
最後隻有顔閻,隻要不跟她說話,她基本不管飛飛幹什麼。更何況她在班上沒朋友,不會有人翻她的桌洞找吃的。對此劉征蘭評價:“怎麼聽起來這麼心酸呢?”
總而言之,飛飛的小窩白天在顔閻桌洞裡,晚上跟着康爍影回卧室。生活過得有滋有味,比怨氣沖天的高中生舒坦多了。
但人不可能永遠舒坦,蜜袋鼯也不可能。就在顔閻和藝術家擺弄小飛鼠貼紙的時候,公冶長經過顔閻的座位,商博良也迎面而來。公冶長讓了一下,身子靠在顔閻桌子上面,桌子被她向後推了一點。飛飛整個身子連着杯子一塊兒從桌洞裡被晃出來,滾到地上了。
杯子滾到公冶長腳邊,她輕飄飄地杯子一眼,細長的眼睛裡仿佛有江南的煙雨。
然後她輕飄飄地,遊雲一般地,順便給了它一腳。
在空中飛旋的飛飛感覺頭上一輕,毛毛涼飕飕的,伸手一摸,耳朵中間的小帽子消失了:“我的通訊器!”
杯子又咕噜咕噜滾到講台邊。好不容易停下來,還沒喘口氣,它就被人拿了起來。
“什麼東西?”有個聲音說。飛飛暈乎乎地探出頭,認出了顔閻很讨厭的那個,叫羅塞塔的男生。
他的朋友攤手:“不知道。”
“那就扔了吧!”
“萬一是别人的東西怎麼辦?”
“别人又不知道是我們扔的。”
于是飛飛和杯子又被人從窗戶丢了出去。經過三四個三百六十度大轉體,在地面上磕了一下,在一群男高中生的起哄聲中,飛飛終于落進了學校新挖的池塘裡。幸好杯口朝上,它隻是嗆了一點水,沒有淪為錦鯉的口糧。
作為一隻脆弱的蜜袋鼯,飛飛的精神已經緊張到了極點。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刻,牠終于團起馄饨皮一樣的身軀,抱着自己大哭起來:“救命啊——————康爍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