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征蘭果斷放下筷子:“我最近政治學不懂,我回去學習了。”
“站着!把飯吃完!”她媽怒喝,“你弟弟在幼兒園連數數都不會,你做姐姐的也不幫襯一下!”
她弟那是自作孽,跟她有什麼關系!
劉征蘭面無表情地嚼着絲瓜,恨不得連碗帶飯全吸進肚子裡,趕緊逃離這張餐桌。
“前幾天我生日,你還記得這回事嗎!你就送了朵花說了句生日快樂!”
這難道還不夠嗎?難不成給你買個鑽戒?劉征蘭夾了口蒜苔炒肉,呃,好老,咬不動。
“你弟弟知道讨我開心!你連句好話都不會說!”
我說了你也不愛聽啊。劉征蘭低頭吃飯。
“你爸下班晚,也不能來幫我。”
他下班早也不會幫你。劉征蘭放下筷子。
吃完了!又活過一天!
她捧起碗,用手夾着筷子,嗯嗯嗯應着聲,轉頭就往廚房跑。洗碗的時候她媽也沒放過她,等她背着書包要回卧室了,她媽又喝:“站住!吃完飯了都不陪我們說會兒話,你心裡有這個家嗎!”
劉征蘭轉過頭。她小時候會委屈,長大一點會嗆聲,如今已經學會了面無表情。這張令同學聞風喪膽的冷臉就是如此練成的:“我回去寫作業。”
“什麼作業必須中午寫,晚上寫不行嗎?”
“下午交。”
“那你昨天怎麼不寫。”
“上午布置的。”
她媽又發火了,不鏽鋼勺子被她摔在地上,菜湯濺滿地闆:“我說一句話你就有一句等着!”
弟弟在沙發上咯咯笑。他已經五歲了,依然不會自己吃飯,所以每天都在家裡吃完再送去幼兒園。
劉征蘭幹脆不說話了。她現在很想去上學。
她的沉默帶給了媽媽無上的快感,媽媽終于點頭:“你去吧。不許鎖門,一會兒你弟弟要進去玩。”
劉征蘭一把抓起書包回到卧室。她卧室的門鎖已經壞了。她弟弟喜歡在她忙的時候進門,隻要阻攔他,他就會用highC高音震碎她媽的心和她的耳膜。總之,卧室的鎖在某天悄無聲息地壞掉了。
她的家不是她的家,她的房間也不是她的房間。
康爍影家中戰況還好,她家長中午都不回家,往常她一個人把飯熱一熱,就可以開開心心地偷看電視劇了。
但今天她沒那個心情,在屋子裡轉了幾圈,就開始想飛飛。
飛飛,我對不起你。我以後一定把你的小杯子放在我桌洞裡。我還天天給你吃新鮮面包蟲,三天加一個蠶蛹,最新鮮的生菜葉蘋果片都給你!
三個人度過了痛苦的中午,下午上學前不約而同地來到了律易棋的宇宙雜貨店,趴在櫃台上問:“有消息了嗎?”
律易棋說:“你們把我當許願機使?”
當然是沒有消息,他和銀芯梅修了一中午通訊器都沒用,飛飛的通訊器應該是掉了。
康爍影甚至沒空欣賞兩張美麗的臉,她急得拉着劉征蘭在貨架之間來回轉圈,嘴裡念念叨叨。球球剛查完學校監控,沒發現飛飛,畢竟它在折射影像中,監控壓根看不到。下午它準備開着熱成像找一找。
顔閻沒有參與她們的散步。她把書包墊在屁股下,縮在角落裡背單詞。她下午的課和晚自習之間還有一節一小時的補習班,這個補習班每次都要默寫單詞,默錯了要罰錢給開課的江老師。她煩不勝煩,但媽媽說什麼都要讓她去,為了那仨瓜倆棗,她拼上性命狂背,馬上就到檢驗之時了。
“你還倒貼錢?”律易棋特别震撼,“我覺得你需要革命。”
“革命過了,每次都鬧一鬧。江扒皮說你不默錯不就行了。”顔閻冷笑,“誰讓我們是小城鎮,就她一個拿得出手的英語老師捏?家長上趕着給她送錢她還不要呢,我們能進她的班,□□幸啦~”
銀芯梅用手指繞着自己的頭發和花瓣,手心支着下巴:“很正常,師資力量少會導緻沒有選擇,老師就會成為一種權力階級,作威作福。”伊斜睨着律易棋,“和平聯合的人上人是不懂的”
“這就是你胡說了,我是掮木的不會不懂,我隻是不能忍。而且,我來自進化會,公民身份在婆旦·頗蘿旦,不是每一個掮木的智人都來自和平聯合的。”
劉征蘭和顔閻豎起耳朵。她們覺得進化會這個名字像邪教。
銀芯梅坐起來了,伊上下打量着律易棋:“你是基因優選人?”
“是啊。”律易棋比出大拇指,“厲害吧,活的基因優選人。祖上二十三代優質基因,無激素無添加,包食宿和教育到二十五歲。”
銀芯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寄生的這個伏人男性曾是瑪麗基金會的研究員,因為洩露情報被判處植刑,就是把他的身體帶意識全賣給我們了。他的記憶裡有進化會的那部分,你們進化會不是破産了嗎?”
劉征蘭拉住康爍影:“那個植物人是男的?”
銀芯梅聽到了她們的話,淺笑着指向自己的頭發:“我的中間名是古,意思是雌雄同株。隻不過我的衣服是男性。”
劉征蘭了解康爍影:“長成這樣的男的你能放過?”
康爍影淡定地擺擺手:“試過啦。但藤發人的本體是植物,對人的倫理不那麼在意,所以我連夜斷了念想。”
很好,至少沒有到死了都要愛的程度。劉征蘭欣慰地拍了拍朋友的肩膀。
律易棋還在試圖修通訊器:“的确破産了。”
“怎麼搞的?”
“各種原因啦。戰線太長、胎内基因改造技術興起,再加上這一任會長有揮霍資金、騷擾會員、得意忘形等行為,導緻會内發生資金鍊斷裂,簡稱破産。”
“怎麼聽起來主要是會長的問題。”
“确實主要是他的問題。後來我們被‘聖杯’的創始人塞雷學姐收留,在聖杯裡生活到十八歲才各奔東西。是最後一代基因優選人。”律易棋左手掌心向上,右手握拳放在左手中,行禮,“血統高貴。”
顔閻從英語單詞裡擡起頭,問銀芯梅:“真這麼高貴?”
“假的。”銀芯梅的聲音柔和,帶着伏人特有的優雅,“最後一代的基因由于配選匆忙而出了一點小問題,雖然基因優良,外貌、智慧、身體素質都是人類的極限,但他們沒有辦法生育了。”
三個高中生交換了一個眼神:“哦,就是變三倍體了?”
律易棋毫不介意,笑得比誰都開心:“哈哈哈哈哈……當着我的面編排我!今天誰也别想白吃白喝了!”
說到白吃白喝,康爍影又開始着急了。她主動付錢買了兩盒果凍,祈禱飛飛能趕緊回來,她願意再買兩盒。
下午的課又要開始了。三個人追着匆匆忙忙的人群進校。熬過三四節課,又到了下課時間。重複的每一天毫無不同。
下午顔閻有課,劉征蘭自己回家。等她慢悠悠收拾完桌面,拿出一張生物卷子折起來,晃晃蕩蕩走到誇張教學樓門口時,遙遠的身後傳來聲嘶力竭的呼喚。
“劉征蘭————————”
顔閻挂在半牆的欄杆上,見到她回頭便瘋狂招手:“等我一下!”
她一步四個台階往下跳,落地就蹬住牆減速,小腿像彈簧壓縮般發力,五秒就竄到了劉征蘭面前。
“我遲到了!!!“她尖叫,“江扒皮肯定要扣我錢!”
兩人對視一眼,劉征蘭問:“用呼叫中心?”
“還是你懂我!”
兩人躲進一樓走廊,這裡有無數辦公室和讀書室,隻是從來不向學生開門,因此人迹罕至。劉征蘭撐開書包照着顔閻的頭套下去。
顔閻一頭栽進呼叫中心,一進門就轉頭開門,心裡默念着:老江的地下室老江的地下室老江的地下室。結果被腳底下的東西絆了一下,差點臉朝下摔破相。
她定睛一看:是飛飛拿走的木杯的雙胞胎。
木杯裡面,傳來了清晰的呼吸聲。
顔閻拿起來晃了晃,湊到耳朵邊上仔細聽。的确是呼吸聲,輕輕的,小小的,很均勻,聽起來呼吸聲的主人已經睡着了。
木杯裡面空空如也。
顔閻看了又看,決定先去上課。
她能怎麼樣?不上課媽媽會發火,木杯會呼吸說出去都沒人信,有本事讓這杯子把她吃了,她倒落得清靜。什麼?吃不掉?那就和她一起去上江扒皮的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