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挑戰,周圍的同學頓時聚集過來。一位路人居然從路邊的一個裝飾性石柱上拿下了一張野餐墊、一張推盤、一副撲克和四個叫牌盒,然後将牌套擺在推盤正中間。
保潔阿姨仍然沒有反應過來,但年輕時打橋牌的記憶仍然在她腦海中湧動。她席地而坐,等待裁判洗牌。
身邊的學生們決出了最後的裁判。在這裡,大家的等級按照橋牌花色的等級排序,從低到高分别是:草花、方塊、紅心、黑桃、無将。橋牌對戰裡獲勝次數越多的人等級越高,而裁判必須由在場等級最高的擔任。
學生裡的黑桃站了出來,把牌放進牌套。然後學生裡随機挑出兩個人,分别和對戰雙方組成隊友。
發牌必須是被挑戰者。而橋牌的打牌過程其實比較簡單,就是比大小,如果階數相同就比較花色,如果是将牌,那麼無論點數是幾,都大于其他花色的牌。主要難點其實在于叫牌。
叫牌就是确定這一把遊戲裡的“定約”和莊家,叫牌最大的是莊家,而“定約”則是确定哪張牌是将牌和預估自己希望在6的基礎上赢幾次,赢一把就叫一墩。墩數關系到最後的算分。
不錯,橋牌并不是一個完全靠比大小的遊戲,它就像高中數學的應用題,利潤大于某數客流量遞減,小于某數交不起房租,請問怎樣利潤最大化。最後的勝負一般由分數決定,而分數就和是否完成定約有關系。
三輪叫牌過去,最後的定約是五黑桃,莊家是挑戰者。她的隊友明手後離場。
橋牌有個很莫名其妙的規則,莊家的隊友要明手,就是把牌給所有人看,然後莊家代替其打牌,隊友本人是不參與打牌的。隻用說句“good luck”就能走了。所以打牌時有個笑話:“明手的,去泡杯咖啡。”
不管是莊家還是她的隊友,橋牌技術都明顯不高。她最後打出了+1,成局+小滿貫+墩分之和,總共1730分。
挑戰者憤怒地跳起來:“我還會再來挑戰你的!”
周圍的人起哄:“快快,答應人家一個要求!”
挑戰者視死如歸地看着保潔。
保潔想了想:“你唱首《月亮代表我的心》。”
挑戰者在衆目睽睽下扯着嗓子嚎了幾句,上課鈴就響了,一群人烏泱烏泱跑回去上課。
保潔阿姨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一切也容不得她多想,因為很快,學校的教導主任也走了過來。
“宋姐。”教導主任搓手,“你和孩子們玩橋牌,我以前也玩過。你看你要不要和我玩一把對式的……”
看到教導主任袖子裡的紅心牌,保潔阿姨就知道,他也加入了這場全民橋牌狂歡,并且等級還不高。她接連擊敗了教導主任、數學老師、學校門衛和校長,最後一個人站在她面前時她已經完全習慣了,正準備洗牌,那個人忽然揮中了她的手腕。撲克牌雪片般飄落,各種花色騰空而起,仿佛篩子裡揚起的青稻。
來人戴着眼鏡,皮膚光滑,但有幾顆老年斑,牙齒像上課睡覺的學生一樣東倒西歪:“就是你?!”
他後面還有幾個中年男女,都隐隐帶着怒氣,手裡還牽着剛才和她打牌的幾個學生。學生們扁着嘴,愧疚地看着她。
“就是你在學校裡販賣□□毒/品?”
保潔阿姨大驚:“我隻是一個保潔,我連澱粉腸都不會賣!”
“精神毒/品。”眼鏡男怒不可遏,“你天天在學校裡打橋牌,帶壞我們家小孩兒!要是我家孩子考不上大學可怎麼辦?”
保潔隻是一名保潔,她不具備良好的口才和武裝思想的知識,但她擁有足夠的生活經驗和社會實踐能力。家長們應該是受不了學生打牌,又不能找老師的麻煩,所以一股腦把矛頭對準她,起到殺雞儆猴的效果,企圖以此讓老師們放棄遊戲,順帶規範學生行為。
保潔大驚失色,她還沒搞懂怎麼突然橋牌流行了起來,對流行深痛惡絕的上一輩就找上了門。還好她是上上輩。她強裝鎮定,露出勞動人民樸實的微笑:“弟弟你别生氣,孩子們玩一玩,你小時候肯定也看家裡人玩過。不礙事的。”
“胡說!”眼鏡男揮舞着手裡的推盤和牌套,“我小時候都認真學習的!你們學校還主動放推盤在操場上!這不是鼓勵孩子賭博嗎!”
保潔抓住了重點:“你咋知道這玩意兒叫推盤?”
由于橋牌的複雜、冷門、高算力需求,導緻它的知名度甚至小于dnd和萬智牌,相關道具更是讓人摸不着頭腦。眼前的男人叫出了“推盤”的名字,可見他對橋牌多少有點理解。
其他家長警覺起來:“你怎麼知道那東西叫什麼?你是不是碰精神毒/品了?”
眼鏡男慌忙解釋:“就小時候看過,現在已經戒毒了。”
和她打過牌的女生振臂高呼:“Good luck.”
眼鏡男條件反射:“Thanks.”
女生大笑:“哈哈!傻了吧!你當我沒跟爺爺奶奶打過牌?你們那年代明手哪有這麼禮貌的!都是罵罵咧咧離場的!”
也就是說眼鏡男自己肯定偷摸在網上玩過橋牌,再不濟也玩過紅心大戰。
尴尬的氣氛蔓延開來。家長們冰冷的視線望向這個帶頭的叛徒。眼鏡男哀傷而絕望,嘴裡咕咕哝哝:“我都是成年人了……就玩了一會兒……”
他徹底失去了領導地位,鬧事的家長們群龍無首,于是将他排除在外,一群人湊在一起嘀嘀咕咕讨論下一步動向。眼鏡男尴尬地和自己的孩子對視,他的孩子把臉扭過去,假裝觀察學校的建築風格。
趁此機會,保潔拔腿就跑,穿過籃球場,越過水池和上面不知為何正乘着橡皮筏泛舟而行的女學生,沖進舊樓,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