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差不多。”孟含靓點頭,“她當時捏着自己劉海,嚴肅地自言自語——”
甘忘營捏住劉海:“難道是我的帥氣令他們聞風喪膽?”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四班的幾個女生咧嘴閉眼大呼惡俗。二班幾個說你們不許說我們老公,要罵就罵我吧!這種稱呼更是令劉征蘭和顔閻交換了一個肉麻不已的表情。
藝術家問甘忘營:“你是不是肝不好,怎麼這麼容易流鼻血?”
二班女生告狀:“對對對,她天天熬夜打王者榮耀。”
甘忘營為自己辯解:“高三了壓力大!考數學的時候還暈了一個!”
“倆。”劉征蘭淡淡道,“還有一個是我。”
甘忘營大驚:“咱倆就隔幾個人,我怎麼沒看到你暈?”
“趴桌上胃痛,痛着痛着睡着了。”
“我說你怎麼那麼松弛。”
藝術家問:“另一個是誰?”
“不知道。聽說是以前覺得自己隻是沒有認真學。高三前認真學了一個暑假,結果發現自己真不會,咣當暈了。”
“……這次是真的笑了。”
說着笑了,其實所有人都不再發笑。古怪的沉默凝結了一瞬,然後有人感慨:“高三了啊!”
“題好像也變難了。”“好累啊!”“畢業後去幹什麼?”“十個有八個去看海啦。”“補藥啊我還沒刺殺跑操讓我們多跑四百米的校長。”
唯有一個人的歎息終結零散的絮語。
“青春,要結束了啊!”
說完這句話,教室最後排的大型集會終于引起老師的憤怒,所有人員被迫分散,依依惜别之際還有幾個人互相送了脆脆鲨和水果糖。
但是大家都隐約明白。
要結束的絕不是“青春”這麼清脆、溫柔,像是節日彩帶般紛紛揚揚落下的東西。
是名副其實的人生啊!
大家從出生開始,就殺頭便冠、削足适履,向着唯一的目标,死不足惜地前進,前進。前進!前進到鮮血淋漓,前進到流幹眼淚,前進到碾碎一切障礙,前進到死在車輪下!
現在離成功近在咫尺了,突然有人說,你的目标不重要,它隻是一場考試而已,是你漫長人生中的小浪花。重要的是你前進的路,它在俗語裡,用一個輕盈的詞彙指代,“青春”,一般指的是美好的年紀。
這叫人如何不恨!如何不恨!
要結束的,不是像汁水充盈的蔬菜折斷般清脆的東西。是手臂、是腳踝,是頭顱,是血肉模糊的斷面,是森森白骨,是開膛破肚後眼淚混血的一捧内髒。
甘忘營突兀的流血和劉征蘭的胃痛就是證明。髒器比大腦聰明,血管比皮膚敏銳,它們在身體裡瑟瑟發抖:要來了,要來了。我們要“死”了!
這些話,是難以對别人道出的。長大後的人們會“進化”,變成另一個物種,回望過去就像看電影。電影裡的故事再也不會發生在觀衆身上了,随便怎麼看,随便怎麼解讀,就算冠以和當時完全相反的影評,也不會有當時的自己找上門來。這就是為什麼,孩子們的痛苦被稱為“可愛的煩惱”。
唯有對同齡人,大家才有心照不宣的默契,這是鮮血淋漓的共識,這是代代相傳的密語。
所以才會有人暈倒,所以才會有人焦慮。高三的第一次月考,所有人都感受到“結局”的逼近,在停筆的鈴聲打響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想:我以後要怎麼辦?
顔閻和劉征蘭對視一眼,安甯快樂的笑容再次溫柔地刺痛了她們。
我們以後怎麼辦?
黑暗中閃動刺目的光。
劉征蘭說:“不好意思,破壞一下氛圍。是我手機。”
顔閻大驚:“你還帶手機?”
“考試又不能玩。”劉征蘭按亮屏幕,律易棋的消息後面赫然帶着三個感歎号。
律易棋:“你們學校又出事了!!!”
劉征蘭打字:“很急嗎?”
律易棋:“很重要但不是很急。”
[微.信紅包]恭喜發财,大吉大利:“那你先等一會兒,老師看我了。等我們放學再說。”
律易棋:……ok。
顔閻湊過來:“為什麼不回他?咱們一會兒也沒事吧。”
劉征蘭詫異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露出缺德笑容:“不好意思,我作為挂件,和包是共享信息的。”
顔閻了然:“……我又錯過了什麼?”
“今天選優秀班幹部。”
怪不得所有人都要被押回來繼續上學。
顔閻想起這東西高一也選過一回,因為四班男多女少,班長以壓倒性優勢當選,商博良敗下陣來。
劉征蘭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不一樣。這次是省級還是市級來着,總之比以前的高一級,隻有高三的才能選。”
“那怎麼不選三好學生?”顔閻發問。
劉征蘭九十度轉頭,露出神秘笑容。
“因為三好學生是我。”
“啊?”
“因為三好學生是我。”
顔閻伸脖子瞪眼,變成大蝦:“不是朋友?”
鑒于劉征蘭睥睨天下的成績,三好學生沒有經曆任何選舉,直接内定為她。顔閻聽聞後十分無語,感覺這消息特别沒有營養。
“那優秀班幹部為什麼在這兒選?不能回自己班?”
一個紙團從前桌降落到顔閻面前,打開後上面是小喇叭的筆迹,還貼着藝術家的比格犬貼紙:“因為默認隻有重點班有資格參賽,為了防止兩邊老師吵架,幹脆放到一起讓學生選了。”
顔閻把“選”這個詞看了又看,甘忘營的彩色水果糖也堵不住她的驚歎:“媽呀……民主選舉……你說選舉我都想笑。”
劉征蘭在課桌下打開數讀玩:“至少不用上課,”
“選完就放學?”
“不是。選一節課上一節課。”
“……非占這四十分鐘?”
“你去找校長抗議。”
“你去我就去。”
“我不去。”
“那我也不去。”
兩人樂了一會兒,顔閻忽然問:“唉,那甘忘營為什麼不參戰,她不是男生女生都玩得開嗎?”
“不知道,我覺得她應該參選吧。”
“那她現在這個衣服怎麼參選?”
劉征蘭停了一會兒,然後說:“……你問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