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回學校開運動會（小狗哭哭.jpg）】

【我要回去和朋友們一起上學放學吃飯聊天（小狗哭哭.jpg）生物為什麼不能永遠不長大呢？】

【你們想回去考試？】

【哦那倒不想】

【請大家聽一聽普通學生的傾訴！

打擾了！求大家救救我們的舍友！

我們的舍友因妮卡在大撤退中失蹤了！請大家伸出援助之手，多多轉發！

您的每次轉發都是對我們莫大的幫助！

（廣告内容，謹防詐騙）】

【另一個馬賽克偷玩訊傳被點名了】

【馬賽克：不樂】

【笑死了怎麼沒人看隔壁那個班啊】

【那個穿得很清涼的班嗎？】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藤發人】

【不是，怎麼一排都在原地壓腿好搞笑，像大黃蜈蚣】

【（烤黃蜈蚣.gif）】

【建模裡有說明，是練體育的】

【沒人注意一下旁邊那個班裡一直在吃的那幾個嗎？】

【圓圓女性人類：嚼嚼嚼

黑黑女性人類：吸吸吸】

【這個後脖子裡支出來的吸管能賣專利嗎？】

【感覺姐們兒完全不在乎飲料，隻是在炫技】

【小卷毛：驚恐】

【小卷毛：老師來了你們在幹什麼！】

【這個班一直在吃，就沒停下來過】

【這個班讨論度最高的怎麼是那個雙語混合的中二病妹妹】

【不知道，可能是憂憂郁郁神神經經，比較有讨論度吧】

【上次的口罩姐們兒呢？】

【沒看見，說不定逃離苦海退學了】

【這麼爽！】

【啊啊啊啊結束了！講話結束了！終于要開始比賽了！】

【小孟（愛心）小孟（果籃）小孟（拉炮）

甜妹必備！愛心四射！非人類友好！

愛護動物就是愛護我們的過去，尊重無智慧生物就是尊重我們的來路！】

【天生領袖張燕之！

天才班長張燕之

一呼百應張燕之！

學校英雄張燕之】

【笑死了應援詞都出來了】

【不用謝，複制換頭的】

【生為天才，她不抱歉（藝術家用折疊吸管喝飲料.jpg）品味天才（星星.jpg）技術狂魔（折疊吸管.jpg）一拳超人（藝術家推搡顔閻.jpg）】

【神揮起橄榄油潤滑的指揮棒，

使繁星有如鮮花盛開，宇宙為之屏息。

朝聖之路她如履平地，維度的真名為她洞開；

呼喚她名：大祭司——】

【合着不知道人家大名】

【有個班全員都隻有外号，笑死了】

【她除了名字還有哪裡跟宗教有關啊？還不如那個紅繩妹妹】

【那個是地球本土宗教吧……大祭司至少名字沾了個祭司】

【合着信徒就随便挑了個人支持？】

【浏覽量好高】

【大家原來上班都摸魚啊，好巧我也是】

【百變風格（絲帶）可鹽可甜（糖果）溫暖甜心（愛心）大家的開心果（小喇叭講笑話.mp4）】

律易棋把咚咚上的截圖發到四人群裡。

康爍影沒有應援詞，她開始鬧别扭，身子扭向一邊，不搭理人。

運動會剛開始，微涼如水的晨風裡，倒黴的第一批運動員已經在胸前别上了号碼牌。練體育那群冬天也能脫精光的抗寒猩猩們正在興奮地練高擡腿，幾個女體育生幫外班的朋友抱衣服，其他人凍得摟着自己哆嗦。

閑人們脫外套、架陽傘、拆零食、三三兩兩開遊戲。

小喇叭和藝術家這對連體嬰還是形影不離，同時被拎去當播音員。

第一輪比賽很冷清，大部分通訊稿都沒寫出來，學生們也沒有投入太多情緒，全湊在一起聊天打遊戲。

劉征蘭蓋着校服，等顔閻來一起看咚咚，左等右等不見人影。

“顔閻沒進來嗎？你沒用呼叫中心？”她問康爍影。

“不可能。”康爍影否認，“我剛從廁所把她放出來。”

“那她人呢？”

“好像是——”

“彭！”

“郁霖雨————加油！！！郁霖雨————加油！！！”

發令槍響，稀稀拉拉的交談、話筒試音的嗡嗡作響、運動員進行曲和洞箫般的清風，全被某個聲音強力鎮壓。

喝彩響亮得尖銳，竟然喊出了排山倒海的氣勢。體育生紛紛擡頭，不知道本校什麼時候推出了拉拉隊業務。

“——是約好了要給别人加油的。”

郁霖雨驚詫地擡起頭。

果然是顔閻。

水中的油點，人中的異質。

我的朋友，謝謝你來為我加油。但是我就是因為50米比賽靠前、不受關注，才來報名的。

顔閻站在賽道一半的位置，從起點隻需要十幾步，雙手攏成喇叭狀，用盡全身力氣呼喊：“郁霖雨————加油！！！”

郁霖雨的髋部前頂，雙腿用盡全力擺動。有點分不清自己是在追逐還是逃命了。

快點，快點，再快點。

跑過時間、追上光速、倒轉回昨天。在顔閻說：“我必來給你加油。”時不要滿懷感激，或者在自己說出“咱們班又不會有人加油”時給自己一巴掌！

如果沒能跑到第一，如果我是第二、第三、最後一名。如果我沒能給出歡呼的報酬，我要怎麼辦？

我要怎麼抵禦萬衆的審視？我要怎麼面對我自己的落敗？

她的左腳落在塑膠跑道上，紅漆從地下伸出手臂試圖抓住她的腳踝。這一刻，她的視線和顔閻平齊了。

前面還有兩個人。

50米是瞬息決勝負的比賽，幾乎沒有耐力和策略作祟，一半的路程幾乎可以定勝負了。

郁霖雨快要哭出來。而顔閻和她對視一眼，樂呵呵地點了點頭。

她邁開腿追上來。

“郁霖雨！”顔閻對她比了個耶，“加油！！！”

郁霖雨的右腳落下。

我拿不到第一。

這隻是一場小組賽，即使在這兒，我也拿不到第一。

我已經完全接受自己的失敗了。學習一般，長相一般，性格一般。我是b＋，我是中等生，我是普通人，我是資質平平的乖學生。沒有竭盡全力的耐性，沒有一勞永逸的天賦，沒有眼前一亮的特長。小時候無法忤逆大人，長大後不能對抗人群。久而久之，連生活在他人的目光下都令我蒸發。

我想無聲無息地悄然退場，不想受到任何關注，不想讓别人見證我的窘迫。我隻是想一如往常地成為優特長生的陪襯，體育生的手下敗将，優等生的點頭之交。

别再為我加油了。别再陪着我向前奔跑。這還是50米而已，未來還有無數個像這樣的失敗呢。

郁霖雨仰起頭，獵豹般矯健的體育生在三步外領跑。終點線宛如分割天與地的一條傷口。終點線外插滿飄揚的彩旗，後勤學生站在兩側道坎之後，排山倒海的歡呼籠罩着塑膠跑道。

在第一個人撞線之後，這樣的海市蜃樓就會消失。

終點線劃出的世界是隻接納第一名的。

郁霖雨向前踉跄了一個瞬間，她緊跟上來的腳化解了這個危機。風帶着血氣灌進喉嚨，她把全部的力量壓在腿上，想象自己的腿像風扇葉片一樣旋轉。

好想赢啊。

好想在沖過終點前，理所當然地享受歡呼啊。

小時候大人們經常講龜兔賽跑的故事，大概是為了勉勵孩子們勤能補拙、驕兵必敗吧。可是如果兔子不睡覺，再勤勉的烏龜也跑不赢兔子。

那麼那些沒用遇到偷懶兔子的烏龜怎麼辦？我們的人生就這麼追逐着兔子的背影度過嗎？

她想起高二上學期的某個瞬間。差不多就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她見到了自己的二重身，恐懼與興奮環繞她的雙眼。“她自己”的腳步日漸逼近，她卻心若擂鼓，像是在超市的收銀台下等待自己最喜歡的餅幹。

如果被二重身吞沒，會很吓人嗎？會很痛苦嗎？能夢見童年的夢嗎？夢裡會有一望無際的稻田、毫無特色的農村土狗、幸福的校園生活和誰也不平庸的世界嗎？

她在桂花樹下的長椅上睡着了，做了一個朦胧的夢，夢的結尾是金燦燦的碎粉。她把夢裡的碎粉吃掉了，一種靜水般的力量充斥了她的身體。

她從童年的夢裡走出來了，覺得自己能承受一切痛苦，抵禦一切承諾，接受一切贊美。

可那種力量也是暫時的。河會枯竭，湖會幹涸，沒有永不改道的河流。

好想真的成為那種人啊。

她撞線了。

顔閻一把摟住她的腰轉了一圈：“小郁——小郁！郁女士萬！歲！”

郁霖雨眼前發黑，她撐着顔閻的肩膀：“我是第幾？”

“第二！”

……不是第一。

跑第一的是體育生。她認識顔閻，輕車熟路過來打招呼，然後就把顔閻當打擊樂器拍：“吓得我差點搶跑！你嗓門兒怎麼這麼大！”

顔閻側身哭哭：“你就是嫉妒我給小郁女士加油！”

郁霖雨不好意思躺下。她坐在道坎上，頭腦眩暈，脖子裡像是梗着一塊棗核。

剛才的糾結與痛苦随着終點線後的幻影消散。她捂着自己的臉，想鑽進下水道。

體育生班上用班費賣了鹽汽水，她施舍了郁霖雨一瓶。顔閻坐在她旁邊分了一瓶蓋：“咋了？曬得慌？去找戀愛腦借防曬霜。”

“沒有。”郁霖雨接過鹽汽水一飲而盡——難喝，“謝謝你來給我加油。”

“不用謝。”顔閻擺手，“我一向是這麼樂于助人！”

“下次别來了。”郁霖雨由衷道。

“沒有下次了。”顔閻真誠回應，“咱要畢業了！就咱倆的人生觀來看，能玩兒幾年還不一定呢！”

郁霖雨一頓：“我的天姥姥，你說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不知身在何處的律易棋往群裡叮裡咣啷發截圖，劉征蘭和康爍影一邊盯着消息看一邊傻樂。

咚咚上已經給顔閻取外号為穿腦魔音，康爍影幸災樂禍：她小子給别人取外号這麼多年，終于被人起了一次外号。

由于顔閻罩着馬賽克，誰都捕捉不到她的表情，附近的人就遭了殃，慘變表情包。

【（郁霖雨震撼.jpg）】

【（志願者捂耳朵.jpg）】

【（路人摔倒.mp4）】

【（體育老師捂心口.jpg）】

【（顔閻身邊的路人翻白眼.jpg）】

【這姐們兒怎麼還罩着馬賽克，太有節目了，我要看正臉】

【搞笑天賦太強，被我主逆模因了】

【大膽！敢拿我主開玩笑，小心漲落之潮明天上門！】

郁霖雨坐回椅子裡，遲來的通訊稿把她的名字夾在許多加油和名次慶祝裡。戀愛腦不在四班的範圍裡，她隻能找十八妹用尖叫的瓶口往她臉上呲水洗把臉。

大祭司懷裡拿着一隻銀白的擴音話筒，搖頭晃腦地給郁霖雨唱“大步往前走，永遠不回頭”。

郁霖雨倒在座位上，臉正對着天空。那裡有人在呼喚她們的名字，傳播她們的微笑，談論她們的話題。她沖線的那一刻有十幾億生物為她歡呼。

她對此渾然不覺，又喝了一口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