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閻說:“還好。”
康爍影問:“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超裝。”
“不是,我……”
“好了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康爍影把飛飛按在自己臉上,“你問的是我還是你自己啊!”
劉征蘭憤怒起身,咬碎棒棒糖,把塑料棍丢進可回收垃圾桶:“走!”
“幹嘛去?”谷神有氣無力地躺在顔閻腿上。
“去跑800。”
劉征蘭站上三号跑道時,看直播的紐克·布蘭登大驚失色:“這死丫頭說話不算話!”
坐在馬路另一邊的小個子雲堡人,阿爾尼爾·朵科蒂,在運動員進行曲巨大的回音中反駁:“你們給爬行文明吃藥,本來就違規了!再說了,她還沒成年,校方讓她跑,她還能怎麼辦?”
“連基本的遵守約定都做不到!真是和平聯合的好代表!”
“連爬行文明學生都綁架,真是婆旦·頗蘿旦的慣常做派!”
路過的電動車自行車紛紛側目,對這幫說着奇怪語言、隔着馬路吵架的外地人投來好奇目光。然而雙方的吵架模式一來一回,過于有禮貌,一點也不刺激,大多數人停留數秒就覺得浪費時間,快速離去。
阿爾尼爾粗喘數下,轉投網絡,繼續在咚咚上發消息刷屏。婆旦方不甘落後,也用訊傳瘋狂回擊。直到賬号紛紛被封,旁邊的遊離體才提出一個被人忽略的深刻問題。
“烏沃去哪了?你們誰看到它了?”
布蘭登打開咚咚剛恢複不久的直播:劉征蘭腳邊,一隻小狗正繞着他轉來轉去。衆多學生和老師對它圍追堵截,而它靈活應對,嘴裡不忘發出痛罵:“低等爬行文明!”
劉征蘭面無表情,仿佛聽不懂它在說什麼。
“不守信用!”
劉征蘭歎氣:“第一天當狗?你被劫持了也要順着劫匪說話。”
“明明是你自己說比考試的!”
“我說話不算話。”
“你……”
康爍影一網兜下去,将烏沃罩在捕蟲網下。
“這哪來的狗?”她刻意提高聲音,“地球有這個品種嗎!”
張曉怡大驚:“你傻啦?這不就是土狗?”
“沒有這種土狗!它長得好奇怪啊!”
律易棋蹲在教學樓的天井裡刷咚咚。直播彈幕上滑過一系列問号,安裝了天機的宇宙文明居民當然知道烏沃剛才說了什麼。和平聯合跟婆旦·頗蘿旦再度開戰,痛罵對方輸不起,居然幹擾爬行文明。柯瑪和覺醒聯盟在旁邊煽風點火,生怕打不起來。
他擡頭看了一眼劉征蘭,很安全,柳令全和康爍影正在給她送水捏肩。他放下心來,敞開了給彈幕點贊。
裁判抓狗抓得精疲力盡,從主席台旁邊搬來一張沒人的椅子癱下去,有氣無力舉起發令槍,對準後面那張箭靶似的黑色圓闆,毫無預兆地開槍。
全員踉跄。
體育生罵聲一片。裁判尴尬地收回槍,準備重新發令,可所有人眨眼間沖出去十幾米。甘忘營一馬當先,劉征蘭緊随其後,然後是罵罵咧咧的體育生,普通班幾個被拉來湊數的女生稀稀拉拉落在後面。
女子八百米是下午第一個項目,由于觀衆的幸災樂禍而備受矚目。慶幸轉變為小小的愧疚,所以加油聲也最為熱烈。
五班“刷”地拉開一條巨大橫幅,紅底白字書:“燈紅酒綠惹人醉,我是陶姐小迷妹。”
三班一群光着膀子的男體育生在操場邊喊着口号,整齊劃一地側向跨欄:“三班!(啪啪)加油!(啪啪)”
一班的最有節目,不知道是誰偷偷掐了廣播裡的運動員進行曲,“喂喂”兩聲,然後聲嘶力竭地高唱:“命運就像冰糖雪梨,命運就像黃油曲奇,命運就是教會你我……啊!錯了!老師我真錯了!我最後說一句!曲一揚吳驕加油!!!”
相比之下重點班簡直很平平無奇,隻看見孔丘和周天子一人一邊搶過小喇叭和藝術家的話筒,手臂比劃得像喊勞動号子:“加油!加油!跑第一!沒作業!”
小喇叭眼睛亮亮:“全班沒有作業?”
“想得美!”
然而小喇叭已經先一步竄出去,向所有人大聲宣布這個好消息:“跑第一全班沒作業!”
滿操場歡呼聲不斷,坐在遮陽傘和校方底下打遊戲的局外人都奔向跑道邊,舉着陽傘濕巾電解質水,蹦蹦跳跳地陪跑。
精神二班人顔閻自然和劉征蘭一夥兒,她一手紅牛一手鹽汽水跟在劉征蘭身邊:“小劉小劉,我知道你很累,你不用回複我!小心岔氣!你要是想要啥直接從我手裡搶就行了!”
劉征蘭沒點頭也沒搖頭。
顔閻陪着她跑了半圈,體力支撐不住了,腳步漸漸慢下來。康爍影、柳令全和張曉怡輪流陪了半圈,最後也沒能撐下來。四個人順着操場并排溜達,眼神跟着她的身影走,氣得她差一點吐血。
劉征蘭本來就是被拉上來湊數的,她體力不好,跑了兩圈就開始側腹疼痛,喉嚨割斷一般疼,血腥味從肺裡湧上鼻腔。再加上剛才坐在原地三十分鐘寫了一張物理卷子,從起跑時就眼前一黑,差點對着地面行跪拜大禮。
一口氣吊着她,讓她跑到現在。
她就是不想讓宇宙文明的那群生物滿意。婆旦·頗蘿旦與和平聯合,她不想遂任何一邊的願!
“你看你看,劉征蘭好像快死了。”柳令全緊張地抓着顔閻的馬尾辮,“她是不是來例假了不能跑啊?”
“她現在是倔勁兒犯了,來轟炸機了她都得跑。”顔閻抱胳膊站定,“等着一會兒扶她去醫務室吧。”
張曉怡含着律易棋手裡薅來的棒棒糖:“到底是誰讓她跑的800?難道每個個子高的都跑得快嗎?”
“對的對的,大家是有這種刻闆印象的。”前幾年負責跑800的柳令全沉痛道。
大家回憶了一下,忽然意識到是甘忘營給她報的800。原因是她好說話。柳令全和張曉怡勾肩搭背嘀咕了一會兒,然後舉手發誓:“我們再也不在背後說她脾氣怪了。”
顔閻:“……好啊原來是你們倆在說!”
“大家都有說!我們隻是偶爾加入!”
“再也不相信你倆了! ”
遠處的800米女子決賽已經分出了一二三名,終點線早已降下,甘忘營和三班的兩個體育生互相攙扶着慢慢行走。而劉征蘭,她還在全力奔跑,速度很快就要斬獲個人最佳記錄,超過0.5m/s了,場面非常感人。
普通班的幾個女生不敢笑,一方面是怕岔氣,另一方面是覺得自己在欺負殘疾人,心情羞愧地把她套圈了。
甘忘營還沒喘勻氣,但熱心的性格令她熱血上湧,當場順走大祭司的銀話筒,三兩步爬上鐵架看台最高處:“劉征蘭加油啊————”
110分貝下,劉征蘭的羞恥心徹底碎裂,最終左腳絆右腳,在距離終點50米處倒地不起。
甘忘營:“……私密馬賽,你會原諒我的吧?”
劉征蘭伸出中指。
場外溜達的四人發出哀嚎,一窩蜂湧上來想扶她。
然而劉征蘭借中指撐起身子,左手捂臉,以悲壯的姿态,緩慢、沉重、凄慘地,以五分五十秒的成績駛過終點線。
全場沉默。
怎麼說呢……說這是不抛棄不放棄的運動精神吧,也可以。但是當事人過于悲戚的背影,令所有人不忍提及。
小喇叭為人厚道,在周天子的淫威下,偷偷藏起了幾份份弘揚劉征蘭的通訊稿,希望形式主義能給這位鬥士留一個全屍。
一群人七手八腳地把劉征蘭擡到椅子上,撐傘的撐傘倒水的倒水,劉征蘭說求求你們了給我留點臉吧。大家又快速地一擁而散,躲在各個角度觀察它,像動物世界裡觀察捕獵者的鼠兔,就是比起動物多了幾分猥瑣和心虛。
小喇叭撐着桌子,探頭探腦地往二班那邊看,心癢難耐。旁邊舉着索尼nx3,紮着馬步拍照的關系戶後勤老師嫌她擋鏡頭,連忙招手:“你去吧,我跟校長說你上廁所去了。”
藝術家轉頭盯着他的眼睛。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她希望用眼神表達自己看熱鬧的渴望。
“你也去吧。”後勤老師說,“回來跟我說說。”
倆人開開心心關了話筒,往二班的椅子堆跑。正好男子跳遠決賽結束,一個穿無袖背心加小短褲,大汗淋漓的男同學從沙坑往三班走,藝術家和小喇叭挽着手,一個往左避一個往右讓。男同學先是向左又是往右,身形在原地一個搖擺,同時撞上了兩個人。
三人同時大叫。小喇叭和藝術家拎着衣服甩幹,生怕沾上一滴别人的□□。男生惱羞成怒,大聲怒罵:“并排走搞水利工程啊!”
兩人理虧,但是對面态度奇差,她倆理不直氣也壯。藝術家聲音冷而硬,像在人耳邊繃了一根鐵線:“不知道誰沒長眼,還原地給我們跳了一段。”
對面還要說話,小喇叭上來拉偏架:“算了算了!都有不對!下次看路啊!”
她嗓門奇大,周圍人紛紛側目。對面男生氣得青筋突起,卻沒跟她倆理論,拿肩膀又撞了一下小喇叭,悶頭走了。
“什麼人啊?”小喇叭撓頭。
“不知道。”藝術家摸着自己隻剩一邊的耳環,“他不是那個誰,戀愛腦的前夫哥嗎?”
“……她看人的眼光爛得好平均。”
“要不怎麼叫戀愛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