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征蘭收回雙腿,換了個舒服點的倚靠姿勢。
煩人精被緝拿歸案。這份駭人聽聞的複合請求估計要在低年級中流傳好幾屆。
另一位當事人戀愛腦遲遲沒有出現,大家都表示理解。畢竟這事換誰誰尴尬,最好的方法還是參考娛樂圈三步法:别出面别發聲冷處理。
劉征蘭把自己翻了個面,任由嗷嗷亂叫的煩人精被拖走。和戀愛腦的倒黴一對比,她感覺自己的煩心事也好了,想殺烏沃的心也淡了。她死魚般掙紮了一下,準備起身去呼叫中心。
冰涼的觸感落在她顴骨上,像是無數細小的針紮進她的毛孔。
目光也像細針,滑進脊背,混入頭發,紮透衣物。銳利針山的中心,戀愛腦微笑着坐在她身邊。她眉頭緊蹙,無奈幾乎要從她眼睛裡流出來,但她依然微笑着。
“不好意思,來得晚了一點。”她輕輕地說,“你現在還需要防曬霜嗎?”
劉征蘭停了幾秒,手指拎起那個塑料袋,隔着鏡片和蕩漾的冰水凝視她的眼睛。那雙眼中充滿疑惑,以及某種純粹而透明的神情,像是瑩瑩的水晶。
“不用了。”她用難得的、明亮的嗓音說,“麻煩你,送我去醫務室吧。”
醫務室裡居然真的有醫生。
僞裝成醫生的律易棋推了推飛行員眼睛,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然後他對戀愛腦說:“你在門外等一小會兒,消毒水難聞。”
戀愛腦不高興:“她倆為什麼能留下來?”
顔閻睜着眼睛說瞎話:“我成天在這裡裝病補覺。”
康爍影沒好氣道:“我是壞女人,學閥階級,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沒事就打壓同學。我是醫務室一霸很奇怪嗎?”
戀愛腦委屈:“我真沒說過你壞話……”
“說過燕兒的?”顔閻惹事生非。
戀愛腦語塞。半晌後黏黏糊糊地吐出一句:“她根本不想跟我玩……她都知道,她覺得我可麻煩了……我就是抱怨一下。誰人背後不說人!”越說到後面越激動,最後一句甚至伴随着拳頭砸膝蓋的怒火。
康爍影用胳膊拐律易棋:“背後有說我們壞話嗎?”
律易棋笑着舉手投降:“保證一句話都沒說。”
她又轉向另外兩個人:“有說我壞話嗎?”
劉征蘭道:“我沒有。”
顔閻一本正經:“我背後說的話,都是當你面也能說的話。”
四個人整齊劃一地看向戀愛腦。
戀愛腦喪氣地坐在門邊的陪同椅上:“我做什麼她都無所謂……就算做她不喜歡的事,她也不說。談戀愛的時候,要是想走得長遠,不可能隻有一方遷就一方的。做朋友也是一樣的!她全都明白!她就是想忍我一陣,畢業後就把我甩開!”
“你談戀愛的時候把她當情緒垃圾桶了吧?”劉征蘭深有感觸。
“那就跟我說呀!她不說我怎麼知道!”她越說越生氣,直接跳起來按住圓圓的門把:“她要是一會兒過來找我吵架,我反倒還高興呢!把話都說開,總比這樣僵着好!她要是不找我,說明她根本沒把我當朋友!反正朋友也是階段性的!實在不行我放學就跟我男朋友一起走,再也不找她了!”她狠狠一扭門把差點把醫務室的門從合頁上拽,然後重重關門,震得窗戶都在顫。
顔閻被震得一哆嗦:“……她發什麼脾氣啊!”
“被前對象背刺,跟好朋友發脾氣。絕對不要和這種人做朋友。”劉征蘭評價。
“你好意思說?”康爍影一把捏住她胳膊,“混蛋,你早說臉上破相,我十五分鐘前就帶你來找律易棋了!”
“她當時也不一定來,你就随她吧。”顔閻在椅子上盤起腿,笑嘻嘻道,“她是有手有腳有頭腦的人了,不用我們擔心她。”
哆啦a律進了一趟呼叫中心,回雜貨店拿了管“海伴”出品的藥膏:“消炎止痛,有刺激細胞的活性藥物,恢複速度加快,兩天就好,但不一定不留疤。”
劉征蘭很豁達:“不明顯就行。不然家裡人念叨,很煩。”
三個人七手八腳,抹防曬霜一樣往她臉上抹藥膏。劉征蘭說可以了可以了,再塗下去就吃飽了。
戀愛腦在外面敲敲門:“劉征蘭,我先走了哦。”
顔閻打開門熱情招呼:“進來涼快一會兒,外面那麼熱,急着走幹嘛?”
“要跑接力了。跑完接力,咱們最後一次運動會就結束了。孔丘張羅我們賽後去吃地鍋雞。”戀愛腦把班級群消息給她看,“我要去給咱們班加油。”
“那你去吧。”顔閻立刻改口,“我是不會去的!”
戀愛腦悶悶不樂地走了。律易棋打開飛箱的光幕,觀看賽場上的直播。五個班加上可有可無的複讀班,蹲在起點線後做準備活動。
在場三個有關人士都對勝負沒興趣,已經在讨論事後去哪裡吃飯了。律易棋靠着轉椅哼歌,訊傳的鏡片裡展現的,卻是和光幕裡完全不同的景象:
“這裡真的有什麼秘密嗎?”布蘭登緊張地問。
钺禮豎起食指:“噓,我高價買回來的情報。智能體在這兒,是毋庸置疑的!是财迷就下一百層也來這裡拍過,不可能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您說是不是?”
“要是能趁機挖出和平聯合的醜聞就好了。”兔狲說。
“嘿!你這死貓!把你風幹當零食吃!”
雖然在中午最關鍵的那一刻,細目失靈了。但女學生從四樓一躍而下,用捕蟲網罩住瀕死遊離體的那一幕,可是被她的眼睛牢牢捕捉到了。
她堅信這個學校,一定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最少也有隐姓埋名的大人物在關注!
前線報社隻在政治闆塊有統治性的地位,其他方面不敵各色娛樂賬号。像她這種偏遠地區的官号運營,隻有靠這種這種遠離宇宙文明中心的大型新聞,才有機會進入政治闆塊,當永不失業的駐紮記者!
能不能解決後半生的房貸,就靠這一次了!
想到自己光明的前途,她忍不住哼哼笑起來。
“這麼好笑?”
陌生的聲音。
趴在牆頭上的一溜生物齊齊轉身,尖叫滑落。
它們身後站着一個女人,身姿英挺,五官輪廓飛揚,長風衣裹着無機制的鋼鐵身軀,上臂有一處顯眼的黑紅色袖章。比起那異樣的軀體,更醒目的是她帶笑的神情,那股無來由的爽朗和自信,讓人止不住地想要信服。
阿爾尼爾認出了她的袖章和袖袢,見鬼一樣叫起來:“刻石人!”
女人哈哈大笑:“我還以為你們在爬行文明呆久了,已經把刻石人給忘了!”
“哎……哎呦!什麼風把您吹來了……”钺禮順着牆角蹭上來,大着膽子指向她的手腕,“您怎麼是囚犯哪?”
女人坦然舉起雙手,風衣袖下的鋼鐵手臂上,一副苔象長牙粗的鐐铐緊緊咬住她的胳膊,沉重得足以讓常人無法擡手。而她輕輕一提,就把兩隻鐵環舉到空中,晃出金屬的悶響。
除此之外,她的腳踝上也有一對鐐铐,腳鐐比手铐細了一指左右,同樣沒有鐵鍊。在四副鐵環的拖拽下,她仍然活動自如。
“我的獄卒的确不在這裡。”她道,“怎麼,你們要強行突破嗎?”
壞了!钺禮笑容一僵。
是碎鑽小隊!
遇上刻石人并不是那麼值得驚慌,畢竟再恐怖的工作也隻是工作。但是碰到碎鑽小組,那隻能自求多福了。
碎鑽小組是刻石人的行動組織,負責巡邏、緝拿、危地調查等前線任務。直接聽命于駐紮地最高領導人,在動蕩的駐紮地,甚至會成為一支強大的軍事力量,幫助當地蕩平亂象。隊内往往是一名獄卒看管單數位囚犯的組合,在獄卒打開鐐铐前,囚犯幾乎沒有反抗能力。即便如此,也常有囚犯殺死普通民衆的新聞傳出。
钺禮的背後濕透,寒風冷入骨髓。她緊貼牆壁,幹笑道:“哈哈……您……來這裡是……”
“巡視。”女人說,“本來就是個不引人注目的小地方,最近有點火,獄卒們在咚咚上都刷到了,巡邏排班都變緊了。唉……我想趕緊回去玩新出的《蒙多内特百年》啊……”
罪魁禍首渾身發抖。囚犯的話在她腦海裡瘋狂旋轉,一個驚人的結論在她腦海裡成形。
巡視……這裡本來就是刻石人的巡視地?排班變緊……以前也有排班?和她想的正相反,這裡和掮木無關,而是刻石人的基地!
怪不得這裡有瀕死的遊離體,很有可能是犧牲的刻石人!偃會把智能體投放到這裡是因為有刻石人的庇護,《是财迷就下一百層》是想窺探刻石人的秘密!
要是被刻石人記上黑名單,她就别想當駐紮記者了!
她的态度立刻谄媚起來:“哎呦喂您看這事兒鬧的……哈哈哈哈我立刻去澄清……順便把那個小網頁兒關掉……哎喲早知道和刻石人、碎鑽小組有關,我們就直接來問您嘛……哈哈哈都怪記者的通病,看到啥都想一探究竟……哈哈哈沖撞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女人挑眉:“我可什麼都沒說。”
“您說的是。你什麼都沒說,都是我自己悟的……哈哈哈……”钺禮邊笑邊往左邊蹭,蹭出去十幾米,一把抓起阿爾尼爾和烏沃就跑。
“唉唉别抓後腿!”
“耽誤您落腳了是吧!沒事兒,不耽誤這一會兒,就得耽誤您去死了。”
後面的幾個更沒見過世面,純純是網絡上的巨人現實中的矮子,見到刻石人服軟得更快,就差手腳并用爬行逃跑了。
女人遮住眼睛,誇張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幾人紛紛鞠躬:“謝謝謝謝謝謝。”跑得腳下生煙。
律易棋看得發笑,康爍影拍了好幾下才把他喚回來。
“你傻啦?”她擔憂道,“要不要去找瑪麗基金會看看?”
“沒事沒事。”律易棋擺擺手,“顔閻呢?”
“剛走了。她家裡人叫她出去吃飯,她嘴撅得能挂油瓶。”康爍影模仿顔閻的表情,沒逗笑兩個人類,倒是把飛飛逗得從她頭上跌下來。
正說着,班級群裡發來消息。毫無疑問,接力比賽的勝利者是三班。咚咚的排行榜上,幾個三班人的名次上升到最頂端。四班的孔丘正在招呼學生搬桌椅、收拾器材,早早走了的顔閻在私信裡到處磕頭,找人幫忙把椅子搬回教室。
她手速飛快,群發消息的同時不忘在四人小群裡發來哭哭表情包:
“和家人吃飯也挺好啦。但是和朋友吃飯才有話聊啊!
“下次什麼時候咱們再一起吃飯啊!”
劉征蘭關掉手機:“給我看餓了。”
律易棋把轉椅推回去:“走,吃飯去。”
“不帶顔閻?”
“給她拍張照片。”
火鍋照片下,顔閻發來一條帶着哭腔的語音:“我讨厭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