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3年2月。
末日爆發第376天。
遼東保護倉基地。
一條條看不到盡頭的車隊沿着白雪皚皚的公路停在遼東保護倉基地的大門前等待登記進入。路兩旁的藍色路标被風雪吹打籠罩着一層霧蒙蒙的白霜,上面看不清字隻依稀能辨認出兩道新鮮的被野外變異種啃咬的壓痕。
車窗裡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女孩擡起腦袋沖外頭看了一眼,正瞧見雪堆下的青草地被風吹過,一個光秃慘白的頭骨露了出來,黑黝黝的眼睛空洞的看着她,女孩小聲叫了一下立刻被前座兇神惡煞的男人警告。
“死人到處都是,你這一路沒看夠嗎?再給我叫就立刻滾下車去!都怪你們這群東西耽誤時間,要是登記通不過,你們都得死!”
她委屈地捂住嘴,大眼睛裡淚水搖搖欲墜,和她一樣要哭不哭的還有旁邊座位上的六個孩子,最大的不過十幾歲的樣子。
他們都是這個男人四處搜刮來的孤兒。
現在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如同落葉般四處飄零,到處都是,無處可去,眼看不是要被變異種咬死,就是要凍死餓死在野外,大門外,枯樹旁,全都蜷縮着一個個弱小的身軀,不是奄奄一息就是已經沒了生氣,過路人自身都難保,看到了也隻能裝作看不見趕快過去。
在這時偏偏有個男人,将遇到的孩子都收留下來,給予他們吃住,甚至是有些父母聽聞了他的舉動,主動将孩子遺棄在他門前,一傳十十傳百,名氣一點點大了起來。
任誰看來這個男人都是舍己為人的英雄,值得當得起别人一聲稱贊。
小女孩嗚咽了一聲——她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
直到被他帶回去才慢慢發覺了事情的真相。那些被救的孩子他接回來隻是随便的處置,今天吃的多了就給一口,不多就把他們推出去啃雪,他不在一個地方常待,于是就拖着這群吃不飽還一身病的孩子們四處奔波,連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都沒有,可偏偏衣服鞋襪都給他們穿最好的。
病死的越來越多,他早上起來看見了也隻是吐口唾沫說聲晦氣,然後随意拿破布卷起來扔出去。
她曾經餓狠了跑出去過一次,好不容易看到一個村子,等敲開房門後,剛爆出男人的名字,村民臉上就揚起贊賞的笑來,就算聽完她的表述,又一看她身上不便宜的棉衣棉鞋,大人們也隻是歎口氣起身走了。她還太小了,根本不懂他們是不相信她說的話覺得她是白眼狼,還是根本無心管别人的事情,總之幾經輾轉,她又被男人綁回去打了個半死。
就這麼又跟着走了好長時間,她才終于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會做出這樣虛僞的姿态,明明恨不得他們全死了,卻還是不停的帶人回來。
因為各大保護倉基地大量收治病人的窗口期過去後,再想進入保護倉需要層層考核,不再是所有人都能獲得救治的機會,而是擇優進入。
像他這樣的名人,和旁人比起來更具有優勢,一旦進了保護倉待遇絕對差不了。
他不會一直在一個地方,所到之處隻留下好名聲,所以之後他帶走的這些孩子是死是活根本沒人知道,就算有人起了疑心,但末日降臨,又是寒冬逼頂,有幾個來不及救治的孩子死去,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他隻要象征性的掉幾滴眼淚,旁人就絕不會再說什麼。
“你們也不用在心裡怨恨我算計你們,現在要是不為自己打算,不用點小聰明隻能死在外面,托我的福你們才能走到這裡,比我更陰險的人多了去了,一會好好表現,等進去了我就放你們走。”胡志露出譏笑,顯然心裡另有安置他們的打算。
小女孩扯了扯袖口,遮住了滿胳膊被鞭笞的傷疤,朦胧間她睜開眼睛,看着不遠處高高懸挂在牆上标志着進入安全區的“遼東保護倉基地”牌子,心中透不出半分光亮的陰霾才散去一些。
大寒過境,氣溫直逼零下三十度。
正是亂世。
燃燒着壁爐溫暖的室内,一個男人站在窗前點起一支香煙,火焰猩紅,煙霧缭繞。
門被推開。
男人抖了抖煙,煙灰輕飄飄的落在地上,“晨樂今天早上還在咳嗽嗎?”
“好像好些了,咳嗽不是很嚴重了。”
“上次給她看病那個醫生還不錯,不要讓他走,不管什麼手段把他留下來。”
“是。”
處理完女兒的事,他眉間一松,問道:“他醒了?”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下屬知道他在說誰,回答說:“醒了,一醒來什麼都沒說,拿着工具回鍋爐房了。”他上前兩步,遞上資料。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輕飄飄的一眼卻有着毫不遮掩的上位者氣息。
“江淮予?”
“是,他今年18歲,兩個月前跟着車隊從首都來的,三隊看他身手不錯,收到拓荒小隊裡了。而且,”下屬翻着資料,“他似乎還是您帶回來的。”
“我帶回來的?”顯然這種事情不止發生了一次,龔吳啟記不清了。
“拓荒小隊...”他回憶着當時的場景,“他給我擋槍的時候是從八區對面的廢料街沖過來的,拓荒小隊經常外出,一般不出現在生活區,尤其還是保護倉裡最混亂的八區。”
下屬猶豫了一下,“開始是在拓荒小隊沒錯.....但是江淮予上個星期被開了,連夜從一區搬走,說是他和隊裡一個有話語權的人發生了争執,就被趕出來了,現在在鍋爐房工作,住房被重新安排在了....廢料街。”
他嘴部的肌肉一緊,“争執?”
“那個人羞辱他,看他長得白嫩歲數又小,而且不少人知道江淮予是您帶回來的人,就讓他跑去...伺候您算了,他生氣了,就和領隊的打起來了。”
男人聞言一口煙吸岔氣了,當即猛咳了幾下。
“主舵您沒事吧?”
“胡鬧!”
“他脾氣倒還是不小,在弱肉強食的保護倉裡長了個直率性子要吃大虧的。”
“那接下來要怎麼處置他?”
“怎麼說人也是在衆目睽睽下替我擋了一擊,又受了重傷。”龔主舵想了想,“把當時羞辱他那幾個小頭目找出來,該怎麼罰怎麼罰,然後讓江淮予好了之後去和梁志毅報道,對了,他那個腿,找人給看看。”
主舵說的是梁志毅舵長。
下屬默不作聲的出去了,心中隻知道這個江淮予,怕是過了今天就要飛上枝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