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市第一人民醫院，到了。

天色已經漸黑，太陽挂在西邊的地平線上，撒下橙紅色的餘晖，天空與陸地染上夕陽的色彩。

太陽要落山了，夜晚即将來臨。

宋滿望和顧落等人思慮過後，還是決定先休整一晚，等第二天天亮再出發，去醫院尋找物資。

百沙發動異能，探查着醫院四周的情況，最後選擇一家書店進入。

衆人小心踏入書店，确定沒有危險後，關緊大門，兩人守在門旁放哨，随時警惕可能出現的意外。

九三藏在桌子腿的後面，細長的圓木桌腿并不能徹底遮蓋住她的身形，一半的身形露在外面，可桌布足夠大，垂下的部分非常之長，已然在地面上層層疊起。

可能是哪位發覺世界變化的人類再逃跑中摔倒不慎撤下，卻又剛剛好留了一截挂在桌上。

垂下的桌布完全遮蓋住玩偶的身體。

黑色的圓形眼珠裡倒映着衆人的身形，注視着身影一個個消失在書店，随着店門緊鎖，最後一個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瞳孔的黑色回到一塵不染，隻有街道滿地的殘骸與淋漓血色。

掀開桌布，玩偶的身形露了出來，夕陽的餘晖再次染上玩偶白色的布料。

九三沒有遲疑，她已經到達了她的目的地。轉身朝着衆人決定第二天天亮才進入的醫院。

醫院的大門是透明玻璃做的，内部一覽無餘，才剛剛踩在醫院冰冷的地面上，明明沒有對溫度的感觸，玩偶卻仿佛感到不該存在的神經觸動，冷意傳遞到心底。

但也僅僅是一瞬，像風輕撫而過，捎起發絲亂了片刻便收回了手，不過孩童俏皮一下，受了訓斥于是不敢再動。

九三此刻有些煩惱，玩偶的煩惱向來簡單。

醫院一向是人流密集的場所，更何況病房裡躺着不知多少身帶疾病難以動彈的人。

末世爆發時，密集的人流成了異種歡樂的血肉盛宴，這個曾經治病救人，從閻王手中搶人的地方生生成了存于人世的地獄。

非人之物在歡呼，人類在自己的土地上悲呼。

數不清的血肉組織，分不清的殘體部位，冰冷的白熾燈也被一時熱血覆蓋，滴答滴答留下連帶肉沫的暗紅色血液。

大門敞開着，熱血轉冷，鮮豔成暗，鐵鏽味卻仍舊彌漫整個大廳，久久不散。

九三不喜歡，這個味道太濃了。讓她想起小主人還在醫院時，一次不小心剪刀劃破了手，指尖血滴落她的身上，血液透過布料，沾染了棉絮，又從那一團棉絮，四散蔓延。

玩偶的身體裡有了人類的血。

後來，爺爺發現了，先給小主人止了血，又把九三洗幹淨。

血是很難洗掉的，但爺爺做到了，将九三洗幹淨放回了小主人身邊。

鐵鏽味的血還在，大理石的冷意死死傳遞，玩偶再是煩惱、不喜，也需要走過大廳，找到此行的目的。

九三擡起小腿，步子平常，慢慢踏入大廳。既然幾乎滿地都是深冷色的血，那便沒有什麼好避開的了。

繼承了人類身體記憶的異種并不蠢，電力在此時早已停止供應，機器已然停擺。

大廳裡自主預約挂号和打印單号的機器觸控顯示屏不知道灰了幾天。九三無法用從這台機器得到醫院的信息。

但好在人類顯然考慮過年紀較長的人會不适用觸控屏，一張全醫院公共設施位置的地圖安放在大廳正中央。

敞開的電梯裡也有着各個樓層負責科室的安排，不過玩偶不打算去看，沒有電力電梯不再運作，失了作用。

更何況電梯内那一地的還在流着米白色漿液層層彎曲的組織。

三…四…六樓。

從大廳擺放的醫院全局圖得到想要的信息，九三向着不遠處的樓梯走去。

幸好，樓梯各階層之間并不算高，雖然還是比半個九三高，但至少不會比玩偶點内的一格格貨架子高。玩偶布料的手腳互相作用，很輕易便到了二樓。

玩偶不會感到累，不需要休息，這一路走來，除非是人類需要躲避異種或是修整，九三沒有停下過。

來到四樓，小玩偶繼續向上的身影頓了頓，檔案室在六樓，也是九三的目的地。

可。

玩偶小小的身體在通向五樓的台階前停下腳步，金色馬尾辮子在空中劃出半個圓弧，玩偶朝着樓層通道的另一頭走去。

太陽已經墜下，僅剩最後一縷的餘晖也散去，黑暗籠罩了大地。

夜晚的冷風呼呼吹過，撞擊在樓與樓之間的過道上，強硬割開風的路，讓繞路的風不得不加速去追趕同行的夥伴。

風，刮的人生疼。還帶來夜裡混雜着鐵鏽味的腐敗氣息。

九三穿過狂風肆虐的空中通道，太過淩厲的風能割開人的皮膚，偷走滲出的血珠。

好在，此時的風還做不到，此時行走在此的也并不是人類而是一個小小的布料玩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