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因為升降機安置的規格脫離了安全規格，并非豎直上升，而是以一個圓弧上升下降。升降機是偏的，小玩偶自然也是偏的，以身體作延長線交于地面，兩者間成了一個大概45度角。

觸手松開，小玩偶以45度角側着身體垂落地面。這不是小玩偶能站穩的落地方式，當然，任何一個普通人類幾乎都是不可能的。

“抱歉。”斯塔漠又說了一聲，聲音還是平靜而緩慢的，但這次稍微有了些誠意在裡面。

玩偶雙手撐地，将自己翻過來坐起，站起。九三拍了拍自己身體側邊的灰塵，回搖搖腦袋了一句，“沒有事。”

玩偶不會感到痛，也沒有像樓梯那次摔到腥臭的血泊裡，隻是有些些灰塵，但都是幹的，她也是幹的，很容易就可以拍掉了。

九三不覺得這有什麼。

“你要做什麼？”斯塔漠突然問。

小玩偶看着就不像是無目的的亂逛。沒有目的不會來到醫院，不會來到資料室，更不會特意尋找一個死去人類的資料。

斯塔漠占據身體的人類過往記憶裡，當時小玩偶讓他尋找的那份資料的書架，是放置在醫院内死亡病人的檔案。

那個死去的人類是玩偶口中的小主人。藻綠色們很給力，無論什麼時候眼神都很好，斯塔漠翻找資料時便浏覽了一遍上面的信息。

玩偶九三的人類小女孩主人，餘尹恬。

手術失敗，在10歲時死亡。

玩偶來這家醫院的目的是尋找人類女孩的資料，現在已經找到了，那她之後要做什麼呢？

斯塔漠有些好奇。

他好久沒有出現過好奇的感覺了，畢竟他不懂的早就已經通過親手實驗得到答案，如今還在做實驗隻不過是無聊罷了，沒有不懂得，那就去追求看能有什麼讓如今的自己還不能理解的。

最近，那些人類倒是讓他對某方面的有了些興趣，情感。

善良的情感，這些在異種裡可是從來沒有見過的。

不過直到現在也還沒有進展。

但小玩偶的出現讓他又有了新的興趣。

一個誕生出真正自我意識的生命。

相當完美的實驗品。

這個念頭又一次浮上斯塔漠的心頭，本來是考慮他的原因，斯塔漠沒有對小玩偶動手，但現在，他也想看看，這個有着完全自主意識的小玩偶，在此後的行程中會變成什麼樣。

小玩偶有自己的目的，她不會待在醫院裡，斯塔漠知道。

然而此刻，小玩偶明明就在眼前，他卻已經期待着與九三的下一次見面。

“我要去爺爺和小主人的家裡”，九三回答他的問題，并順着他的話說出了自己想要請求對方的一件事，“小主人的檔案袋上有寫着家裡的地址，但我不知道怎麼去，需要請問你。”

憑借着身體過往的記憶，斯塔漠消化了九三口中的爺爺、小主人和小玩偶的關系。人類爺爺和孫女，孫女有一個名叫九三的金發玩偶。

“地址是哪裡？”斯塔漠問，人類身體有着醫院附近地點的記憶，但太遠的記憶裡沒有。不過也沒關系，可以從外面抓一個人類或是異種問一下，要是不知道就讓他們去找，或者殺了找下一個知道的。

不過人類大概是抓不到，人類很會躲，但異種還是很輕易就可以抓到的。

“小主人的檔案袋上有寫。”玩偶說道，雙腿邁開，朝着敞開的鐵門走去，“檔案袋被我放在三樓樓梯旁的一間小房子裡的桌子下。檔案袋是紙質的，會被血髒。”九三又補充一句。

B市陽崇區五華街道桂季小區（老小區）456号。

斯塔漠浏覽了檔案袋封面，記得那上面寫着的地址，正要開口，可看到九三已經向鐵門走去，又閉上嘴，八條觸手一起蠕動，吸盤分泌出的透明粘液拖出，在天台一層粉白的灰塵上留下八條長長拖痕。

稀疏平常的實驗，簡單而且無聊，什麼時候都可以做，但觀察一個本不該有着意識卻誕生了完美自我意識的生命，可不是什麼時候都能做到的，這可是相當的不無聊的事。

斯塔漠跟上九三的步伐，跟着小玩偶緩慢緩慢地下樓。

玩偶的手上拿着一份棕色的檔案袋，最上面用鮮紅色大大标明的“檔案袋”三個字尤為明顯。

從白大褂衣袖裡伸出的兩條觸手有了動作，從身後跟白大褂衣服底下伸出的其他六條觸手分開，拖拽到身前，然後緩緩升起，脫離地面。兩條觸手交疊着扶上檔案袋的兩側，觸手從玩偶手中拿到了檔案袋。

斯塔漠從九三那拿到她的小主人的檔案袋。兩條觸手托舉着檔案袋到他眼前，藻綠色們跟細針黑瞳又浏覽了一遍封面的内容，裝模做樣，明明都記得。

“B市陽崇區五華街道桂季小區（老小區）456号”，斯塔漠念了一遍，“知道。”人類身體殘留的記憶裡有着這個小區的位置，身體原本的主人也住在這個小區裡。

相當熟悉，幾乎是不需要記憶，這具身體都能閉着眼走到的地方。

翻着腦中的記憶，斯塔漠說了幾個小區附近标志性的建築，身體原本的人類主人每天都會路過的。

然而，說了一兩個後他停住了，“你知道我說的在哪嗎？”他問。

一個有着完美自我意識的生命，她的認知裡不會有沒有出現過的事物，就像人類剛出生的嬰孩一樣。

“不知道”，九三搖頭，“這些地方都沒有去過，也沒見過。”

斯塔漠點頭，正好房間内的桌子上放着幾本沒有寫過的紙，雖然沾了點血，但都已經幹了，無傷大雅。

他撕下紙張，觸手卷起桌上的黑色水性筆，循着腦海中人類文字的記憶，先在各處寫出幾個地點，在紙的最下面寫了個醫院，然後，從醫院開始劃線，一路左彎右拐，經過一個個地點，最後來到一個寫着桂季小區（老小區）的目的地。

“按這樣走”，觸手卷起紙塞到小玩偶的布料小手上。

斯塔漠畫的相當清晰明了，連同不需要理會的岔路也一并畫了出來，隻要是分的清左右的人，哪怕不認識文字也可以通過這張紙走到桂季老小區。

九三不是人，但她有意識，更會認字，她看得懂這張專為目的地桂季小區的路線圖。

“斯塔漠，謝謝你。”玩偶再一次對大腦袋觸手異種斯塔漠發出感謝。

“檔案袋能先放在你這嗎？”小玩偶突然問，檔案袋比她整個都大，拿着檔案袋她行走不便，而且會很明顯，目标非常大。

沒有必要的話，暫時沒有想跟人類交流的想法，沒有想看到害怕的眼神，九三也不想解釋自己為什麼會說話，這本來也是她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九三有預感，一個奇怪的像是人類總說的從心裡冒出來的想法，可她明明沒有心。

她還會回來的，回到醫院裡。

“可以”，斯塔漠點頭，大腦袋一上一下，後仰又低下。

九三正要再次表達感謝，觸手突然再度卷起了她。

房間裡有一扇窗戶，通向外面，餘下七條觸手蠕動着，拖着斯塔漠和九三來到窗邊，觸手卷着小玩偶伸出了窗外。

然後，

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