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纖離想到自己唱歌時村民們紛紛收聲側目的樣子,她仔細回憶他們當時的表情:驚訝?欣賞?還是……不滿?
她試探着問程烈星:“我不認識那人就冒冒然地告山神,是不是犯了什麼禁忌?”
“哪有什麼禁忌?”程烈星大大咧咧地答道,“說是告山神,實際上就是找個由頭去山上吃吃喝喝、聊天唱歌。而且我當時不是說了嗎?每個人都可以告山神。你唱得那麼好,山神她賺大了!”
“但我瞎唱的,”周纖離唯恐自己幹擾了山神的判斷,小心翼翼道,“會不會山神一去核實,發現你家親戚根本沒有我唱的那些缺點,一怒之下……”
“哈哈哈哈哈……”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爆笑,程烈星上氣不接下氣地道,“你怎麼比我這個本地人還要虔誠?不對,比我姐還要虔誠!”
理性上,周纖離當然知道自己的疑慮太過于荒誕不經,但早晨程青雲的那番反應卻也不得不讓她長了記性——在曼蕉,山神是一個很特别的存在。
“山神可沒你想得那麼小氣。”程烈星斂了笑,認真道,“别瞎想了,我先收拾東西了。你說的那個搖人的事,等我回來幫你弄。”
挂斷電話,周纖離心有餘悸地愣坐在原地。
夜風從涼台那邊潛進屋裡,虛虛地在她小腿上繞了個圈,又悄無聲息地攀上她的肩膀,将她的幾縷頭發吹到了面頰上。
周纖離回過神來,她将頭發抿到耳後,朝涼台走去。
屋外的風像一匹滑滑涼涼的緞子,在人肌膚上輕輕柔柔地拂過,又像将醒未醒時夢中的一個吻。
不遠處的小溪在月光的映照下,閃動着銀色的光。四周綿延而廣袤的山林在濃濃的夜色中發出沙沙低鳴。
身處于這樣的包圍之中,周纖離并不感到懼怕。
她放眼環顧,心想,程烈星說得對,山神可沒那麼小氣。
*
第二天醒來時,日頭已上三竿。
周纖離恍惚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睡過這樣一個長長的安穩覺了。醒來後,她隻覺得神清氣爽,直接先吊了幾嗓子。
嗓子才開了個三四分,就聽見有人敲門。
周纖離忙穩下氣息,跑去應門。
隻見俞樾立在門外。兩人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先将一個保溫食盒遞了過來。
“這是什麼?”周纖離雖驚訝、但還是毫不猶豫地接了下來。
“魚片米線,含早。”俞樾雖冷淡、但還是不乏職業地答了出來。
周纖離不由得眉毛一挑,心下忖道:莫非他知道了我要留在這裡搞音樂劇團,特地用這些附加服務吸引我續住?
“吃完好退房走了。”緊接着,就聽見俞樾催促道。
周纖離:“???”
“這不離下午兩點還早着嗎?”她拎着食盒,轉身走回屋内。
“交通恢複了。”俞樾仍舊立在門外,朝着小花園說道。
“哇,好香啊。”周纖離揭開食盒,濃郁的魚湯味撲鼻而來。
她趕忙跑去廚房,拿來碗筷,盛了滿滿一碗,吸溜吸溜地吃起來。
俞樾見周纖離半天沒應聲,隻好踏進門内,又說了一遍:“我來告訴你,交通已經恢複了。你如果要趕鎮上的大巴,得趕緊收拾了。”
周纖離咽下一口軟滑的米線,驚呼道:“太好吃了!你在哪裡買的?”
俞樾見周纖離一口接着一口,吃得兩腮鼓鼓的,情不自禁地彎起了唇角。
“是村裡還是鎮上的?回頭我也要去買。”周纖離夾起一片雪白軟嫩的魚片,一邊吹涼,一邊又問了一遍。
“噢……”俞樾回過神來,壓住唇邊的笑意,清了清嗓子道,“不是買的,是現做的。”
“誰家現做的?”周纖離喝了一口湯,瞬間整個口腔都充滿了魚肉油脂的腴潤與鮮甜。
“呃……”俞樾眼神飄忽了一下,旋即笃定道,“老盧。”
“老盧?”周纖離舉着筷子的手頓時懸停在半空中。
“對,老盧。”俞樾點着頭,一再确認似地,道,“他原來也是護林隊的,腿傷了之後不方便巡山,就改後勤了,給我們做飯、管理裝備什麼的。”
“這米線就是今天隊裡的早飯,我順便打包了一份過來。”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
我就知道這個俞樾左右不過精明二字!時時刻刻都想花小錢、得大利!哼!
俞樾見周纖離瞬間耷拉下了眉眼,沒好氣道:“怎麼?說是打包的,就嫌棄了?”
“不是,”周纖離像為了證實自己的話似地,又吸溜了一大口,咀嚼幹淨後,她語帶憂傷道,“你說這是老盧做的,那我以後應該吃不到了。”
“為什麼?”俞樾問。
“老盧……好像不是很喜歡我。”周纖離撇撇嘴道。
說完,她頗為珍惜地撈起一片魚肉,細細地看了兩秒,随即,嗷嗚一下塞進了嘴裡:真嫩!真甜!
“等等!”俞樾忽然察覺出了周纖離的話中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你是暫時不走了嗎?”
周纖離一愣:“你怎麼知道?”
俞樾聞言,忽地轉過身去,在原地左右踱步。
“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偷笑!”周纖離看着他鬼鬼祟祟的背影,大聲說道。
“偷笑?”俞樾轉過身來,一臉嚴肅,“我為什麼要偷笑?”
周纖離白了他一眼,道:“你肯定是在想,我暫時不走的話,那就不得不在這裡續住,這樣你又可以賺一大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