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纖離循聲往下一看,不遠處正晃晃悠悠蕩來一張竹筏。
竹筏上的人聞聲點了點頭。
“帶上我們!”
說罷,俞樾朝周纖離示意下橋。
隻見柏舟叔駕馭着竹筏,輕巧地往岸邊一劃,又徑直将竹竿插入河底,穩住筏身,招手道:“快來!”
兩人跳上竹筏。
柏舟叔提起竹竿,往前一撐,竹筏倏地一下,滑出去好遠。
拐過兩個河灣,開闊的濕地便不見了。
四周的視野蓦地收攏,面前開始出現錯落筆直的樹幹,擡頭看,是層層疊疊的枝桠,仿佛冷酷可靠的守衛擎着戰戟聳立于眼前。
“你看——”
俞樾附到她耳邊,低聲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棵樹。
周纖離定睛一看,發現三五隻螢火蟲正趴伏在水杉樹幹上,一動不動,隻是有節律地閃着光。
竹筏穿梭在水杉林中,緩緩前行。
越往裡,樹幹上聚集的螢火蟲越多。
遠遠望去,仿佛每棵水杉都戴着一條金綠色的項鍊。
忽然,柏舟叔手中的竹竿不小心劃到了身側的一截樹幹,上面的螢火蟲一驚,忽地全部飛起。
它們列成一條直線,乍然飛過站在後邊的周纖離身邊,好似一束流星低空劃過。
周纖離開玩笑地喊道:“快許願!”
說罷,她自顧自地笑起來。
她轉頭去看俞樾,卻發現他竟真聽了她的話,兩手交握抵着額頭,緊閉着雙眼,嘴裡正小聲地念念有詞。
柏舟叔笑問:“許的什麼願?”
俞樾揚唇一笑,說:“希望你家飛雪健健康康,長命百歲。”
柏舟叔聞言哈哈大笑。
誰也沒注意到,俞樾的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滑過周纖離,最終落到了遠處。
穿過水杉林,河道漸漸收窄,河水愈發清淺。
兩岸是空闊的石子灘,樹影疏朗,夜風怡人。
兩人跳上岸。
周纖離肚子忽然“咕”地一叫,她這才想起兩人原本出門的目的,忙不疊地問道:“眼睛吃飽了,下面該肚子吃了吧?”
俞樾呵呵一笑,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團模糊的黑影,說:“到了。”
周纖離疾步走近,發現那黑影竟是一個簡易竈頭,裡頭的火正噼噼啪啪地燃得熱烈。
周纖離滿臉不可置信地扭頭問道:“你會分身術嗎?剛剛我們明明在一起看螢火蟲,你什麼時候跑這裡來生好火的?”
俞樾故作神秘地笑笑,從水裡揀出一張沖得幹幹淨淨的石闆,坐上竈頭。接着,不知從哪裡又變出兩張蒲團,分别放置在竈火的兩側。
正當周纖離目瞪口呆時,俞樾忽然掀開一張餐布,下面竟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大大小小的竹筐、竹籃、竹托盤等。
周纖離傾身一看,裡頭是葷素各種食材,牛羊魚肉,菌菇蔬菜。
周纖離驚訝得連連倒吸氣。
她左右環顧,柏舟叔早已劃着竹筏離開,而此刻四周也并沒有别的村民,俞樾根本用不着演這一出啊?
更何況,前些天他還嚷嚷着要與村民們說清楚,這假情侶他不演了。
眼下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周纖離沒來由地想到他們倆決定組隊捉青鳥的那一天。
當她問到俞樾為什麼要主動邀她組隊時,他曾說“若你我組隊奪了魁,你可以組建你的鄉村音樂劇團,我自然也有我想幹的事”。
但後來,他倆捉的青鳥幾乎全數歸了周纖離,俞樾隻給自己留了一條。當時她就覺得有些奇怪:青鳥都給了她,他要怎麼去幹自己想幹的事呢?
“請入座吧。”
俞樾伸手在呆愣的周纖離面前晃了晃。
周纖離蓦地回過神來,朝蒲團走去。
她訝然地發現,蒲團邊、餐食側不知何時又多了幾盞小提燈,玻璃罩裡跳動的火焰與舔着石闆的竈火、天邊高懸的皎月互相輝映。
天地之間,仿佛舉杯可及。
“滋啦”一聲,牛肉片在石闆上微微顫動,瞬間散發出濃郁的牛油香氣。
周纖離仍不死心,一邊吃,一邊又問了一遍:“你說今天吃點特别的,從螢火蟲到野餐烤肉,是挺特别的,可到底是為了什麼呀?”
“不為什麼,就是想看螢火蟲,想野餐了,不行嗎?”
俞樾耍賴似地答道。
“不對,不對,”周纖離搖搖筷子,又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測,讷讷道,“反正你不對勁。”
“好吧,”俞樾搛起一片牛肉,裹上蘸汁,放進一片生菜葉裡,緊緊卷好,遞給周纖離,彎唇一笑,說,“今天我生日。”
“啊——”周纖離驚呼出了聲,“我就說嘛!生日快樂!”她頓了頓,又道,“哎呀,我沒有給你準備禮物。”
“你已經送給我了。”俞樾淡聲道。
“啊?什麼呀?”
“剛才,”俞樾交握雙手,做祈禱狀,說,“流星呀!”
“啊——怪不得你許願呢!”周纖離高興地說,“這可太巧了!”
俞樾默默地看着她,隻是笑。
他想,至少今天她可以忘掉關于《公爵夫人》的一切了。
為了這個,他的生日當然可以是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