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俞樾俯身看了看周纖離,對一旁的程烈星道:“你要說到做到,眼睛一刻都不能眨地照顧好她。”
“你要去哪兒?”面對突如其來的信任,程烈星反倒有點惶恐。
俞樾沒有回答,徑直走出了病房。
幾個小時後,直升機在曼蕉落地。
夜又深又重,放眼望去,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和阒靜。
金熠舉着電筒,忍不住又咕哝道:“隻是一個手機而已,您交代給我就行了,何必大晚上的還折騰過來?您都幾天沒睡了!”
俞樾劈手奪過電筒,不耐煩道:“别啰嗦了,快點!”
與爸媽不歡而散後,俞樾心中愈發笃定周纖離的手機被人動了手腳,他甚至懷疑俞兆誠下毒的那天就計劃好了今天這一招——讓周纖離發消息給劇團的人,叫他們發送視頻給評委,等到年底他們參賽,他再叫人爆出他們“作弊”的證據,不僅令他們顆粒無收,還能讓青鳥劇團聲名掃地,徹底失去出路;而周纖離面對自己手機發出的消息,隻能百口莫辯。
所以他要盡快尋到她的手機,找專業人士看看,保留下入侵的證據,幫她為日後的反擊做準備。
不多會兒,兩人到了周纖離家。
大門敞開,燈仍亮着。
穿過小花園,邁上石階,俞樾忽然腳步一滞,隻覺得渾身發冷。
屋裡的一切都還是前天晚上的樣子——
他的背包蜷縮在雜物間門口,裡頭的東西散落一地,那是他翻找安全帶時情急之下亂掏出來的。那堆東西的不遠處卧着一團蓋毯,那天晚上他在地上發現周纖離時,她身上正蓋着它。
俞樾幾乎僵直在門口,不敢再往前一步。
似乎隻要踏入屋内,前天晚上的場景就會立時一一重現。
不,他并不害怕危險,無論這種情形出現多少次,他都會毫不猶豫、用盡力氣去救她。
令他全身發冷、止步不前的并不是這個。
而是,重回那個夜晚,他不得不再一次“目睹”她的恐懼和痛苦。
——即便是在記憶中,他也不願她再受一次苦。
“小俞總,我們不進去嗎?”金熠小心地開腔。
俞樾回過神來,深吸一口氣,邁出一小步。
接着,他快速走向那團蓋毯,拾起,抖了抖,手機不在裡頭。
俞樾吩咐金熠在客廳和涼台找,自己則負責卧室和廚房區域。
盡管明明知道前天晚上周纖離并沒有在廚房多呆,俞樾還是決定先從廚房找起。
那天晚上廚房是他使用的,也是他收拾的,因此,他非常清楚這裡沒有他要找的東西。但他還是一樣一樣翻檢過去,竈台、水槽、置物架……幾乎一眼就看完了。
瀝水籃裡還放着那天晚上洗好的碗筷,眼下已完全幹了。俞樾拈起一隻白瓷碗,冰涼而幹燥的觸感令他心口一酸,腦子裡的想法在“如果那天晚上沒給她做夜宵就好了”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給她做夜宵”之間來回切換。
瀝水籃裡疊放的碗碟忽地一斜,發出嘩啦脆響,俞樾回過神,拉開抽屜,将它們一一歸置到拉籃裡。
随後,便去了卧室。
不出一分鐘,俞樾便走了出來,對還在客廳摸索的金熠道:“不用找了,就掉在床邊。”
金熠了然一笑,點頭道:“太好了,那我聯系機長準備返回。”
俞樾卻忽然頓住,怔怔地盯着周纖離的手機愣神。
“小俞總,怎麼了?”金熠遲疑着開口。
俞樾輕輕歎出一口氣,搖了搖頭,又澀然一笑,像有些脫力似地坐到了沙發上。他放空呆怔了幾秒,又低頭去看手機,像在反複确認什麼。
不多會兒,他開腔道:“你先回直升機上等我,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金熠依言離開,屋裡重歸寂靜。
俞樾握着那隻手機怔然地坐着,片刻之後,他睡着了。
再次醒來,是聽到了村裡的雞鳴。
俞樾以為自己不小心睡過了頭,舉起手機一看,還好,淩晨4:58,他隻睡了二十多分鐘而已。
屋外的夜色褪去了一層濃黑,透出黯藍的光。穿堂風輕輕路過,吹落了冰箱門上原本就貼得搖搖欲墜的一張白色A4紙。
俞樾起身撿起——那是周纖離經常拿出來比對、塗改、又新添内容的劇團運作計劃表,他将它重新貼好,這一次,他用四塊磁鐵将它穩穩當當地貼在了冰箱門的正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