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看到徐知畫被血糊了一臉,緊閉着雙眼像個毫無生機的破布娃娃一般被人抱着進來,劉白面色瞬間變得煞白,一股劇痛從心髒向全身蔓延,窒息感鋪天蓋地湧來,拿着糖果的手控制不住顫抖着。
他看着徐知畫嘴裡不斷冒出鮮血,腦袋被刺針紮成了刺猬;看着以往那個對他惡言惡語潑辣至極的蔡淑芬哭天搶地好不凄慘;
看着平時溫柔愛笑的祝安情緒崩潰、淚流滿面地用力錘着自己……
看着昔日總闆着一張臉的徐天瑞眼眶紅紅,拿着一隻水煙筒吸了一口又一口,那些煩惱悲痛好似都藏在了缭繞升騰的煙霧裡,嗆得眼淚連連;
看着徐家榮、徐安榮、狗歲,收起了平日的嬉皮笑臉,仇恨地揮拳砸過來,質問着他今天為什麼沒有跟過去……
還有看戲八卦的、似真似假關心的……
一張張臉變幻扭曲着,所見的一切被放大、拉長,一幕幕清晰又虛幻地映入眼簾;那一張張張張合合的嘴,太吵了,他好像什麼都能聽清,又好像什麼都聽不見。
劉白被一拳一拳逼得步步後退,惶然地跌坐在地上,任由拳頭如雨點般密集落在身上,徐知畫也像這般痛嗎?還是更痛呢?
“血暫時止住了,要趕快送到衛生院去。她傷得過重,流血過多,危險期還沒渡過。”徐康榮擦了擦汗,心還緊繃着。
“時間就是生命,大隊長,能不能借用一下大隊的拖拉機?”徐康榮問。
“這不趕巧了,拖拉機今早去鎮上拉貨還沒回。”大隊長眉頭緊鎖,提議道,“牛車行不?慢點是慢點,但勝在平穩,比腳力快。”
“我開了輛卡車停在村頭,可以送她去衛生院。”
此話一出,衆人的目光齊齊望過去。
是一個陌生男人,他穿着軍綠色短袖和黑色長褲,五官立體而端正,身材颀長,腰背挺直,渾身透着一股凜然之氣。
剛剛是他抱着徐知畫進來,胸前衣服沾染上了一大片血迹。
徐寶珍心裡咯噔一跳,前世這一天她去鎮上買東西了,好像沒聽說有這個人出現啊,那時徐知畫是用牛車拉去衛生院的。
看太陽高挂在正頭頂,人的影子縮成小小的一團被踩在地上,徐知畫救助的時間相較上輩子耽誤了不少,她的血又流這麼多,肯定活不久了吧。
徐寶珍想着,默念着“南無阿彌陀佛”,她隻是順勢而為,雖有小小私心,但請佛祖不要怪罪,多多保佑她此生順遂。
“我叫付山海,是光明大隊的,也是一名司機,本來想找徐康榮同志治療牙疼問題,沒想到在路上遇到她們。”
“多謝付同志。”徐天瑞放下水煙筒,穩了穩心神,趕緊招呼人一起幫忙把徐知畫擡到卡車上去。
蔡淑芬見狀也收起眼淚強裝鎮定,回屋拿錢拿生活用品。
好在卡車夠大,能裝得下全家人和雜七雜八的東西。
一路疾馳,大家憂心如焚,恨不得立刻閃現到衛生院。
徐知畫的腦袋左側被砸了一個窟窿,怕被颠簸到傷口再次破裂,蔡淑芬用棉被子裹住她抱着,看着她沒有一點血色的嘴唇,眼淚又忍不住掉下來了。
祝安内疚的要死,比劃着手描述事情的經過——
兩人去到翠谷山,祝安找草藥、徐知畫找礦石,各有收獲,後來祝安在一塊峭壁發現了一簇鐵皮石斛,正摘得高興,沒想到腳下的石塊突然裂開,徐知畫見此沖過來想拉住她,可惜沒拉住,齊齊滾下去。
緊急關頭,徐知畫抱住她,腦袋卻撞到了一塊大石頭上,祝安簡單地用草藥做了處理,就馬不停蹄扛着她下山,之後在路上遇到了付山海。
“呵,龜妹受了這麼重的傷,你卻安然無事,你最好祈禱她平安無事,不然我要和你離婚。”徐康榮眼神似刀般剜了過去。
祝安瑟瑟發抖着搖頭,眼淚像珍珠般滾落臉頰,恨不得受傷的是自己。
“說什麼呢!發生這種事,誰都不想。”蔡淑芬雖說心疼閨女,也心疼兒媳婦,手心手背都是肉。
而劉白沒人心疼,則承受了衆人的大部分怒火,被罵得頭低低,心情沉重如鉛。
*
來到衛生院,徐知畫立馬被送進搶救室,家人們都在門外默默祈禱着。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護士走出來,說:“病人失血過多,需要輸血,但血庫裡沒那麼多Rh陰性血,你們有沒有認識的人是這個血型的?趕緊叫過來。”
“血還分陰的陽的嗎?我有血,抽我的吧。”蔡淑芬焦急道,“去哪裡抽血?”
剩餘的徐家人也紛紛湧上來表示自己比較強壯,血比較多,可以抽自己的血。
徐康榮:“你們先冷靜一下。”
沒人冷靜。
“唉呀!”他們一起開口,吵得好似有幾百隻鴨子再叫,護士大聲吼了一句:“先聽我說!”
大家一下子被喝住,停了動作,噤聲看他。
護士普及道:“直系親屬之間是不可以直接輸血的,這樣可能會引起免疫反應,不利于健康,你們還是趕緊找人吧。”
祝安聽此,站出來,比劃着:【我是她嫂子,可以輸血。】
徐康榮指着祝安和劉白說:“他們和患者沒有血緣關系,可以去測一下血型。”
“還有我,我也可以抽。”付山海說。
“你們最好再多叫一些人來,Rh陰性血是熊貓血,比較少見。”護士說完看向三人,“你們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