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葉霁雨陪着葉嬌嬌在船頭吹風,當江玄路過時她選擇低下頭,即便知道他的目光始終落在自己身上。
不僅僅是因為跟着他總倒黴,還有她的那個猜想。
情況似乎遠比想象中複雜,這本自稱瑪麗蘇的小說,帶給她的情感卻大多是恐懼痛苦。疑點太多了,而這些疑點彎彎繞繞後又能夠集中在他身上。
“姐姐……”葉嬌嬌機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的思緒回籠,微笑着看向一臉愁容的嬌嬌,溫柔地詢問:“怎麼了?”
“江面上有隻小鹿。”
視線跟随葉嬌嬌手指的方向,她看見一頭鹿浮在不遠處的水面。
“我們要救救它…”葉嬌嬌自言自語說着,眼中的光彩漸漸消失,一溜煙跑到下人面前,機械地指了指水面那頭鹿。
她本想提醒那是頭失去生命的鹿,打撈上來沒有任何用處,甚至還會弄髒衣袖,耳畔傳來一聲輕喚。
“夫人…”侍衛向她行禮,“少卿大人想見你,在内室。”
“哦,你帶我去吧。”她看了一眼正忙着指揮下人的葉嬌嬌,想說的話還是咽了下去。還是不要節外生枝,萬一又觸碰到什麼雷點,被一拳打下船就好玩了。
穿過長廊,她瞧見下人們正在門外候着,便找了個抱外袍的侍女詢問情況。
“啊…回夫人,少卿大人和太子殿下正在裡面議事……”侍女眼帶困意,伸手揉了揉發青的眼圈。
葉霁雨點點頭,頭上的發帶随風揚起又落在肩頭,目光移向一旁的紗窗,隐約瞧見朦胧燭光。
…
由侍衛帶進來,她第一眼看到的是桌上堆成山的文書。心中不禁懷疑起文書是什麼表演道具,畢竟她從未見這些人看過。
而npc的對話,在她進門後開始。
“江州竟發生了這種事…我還不知道……”李朝若有所思地為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低頭假裝整理發絲,實則翻了個白眼。
整日和葉嬌嬌形影不離,朝堂上的事是充耳不聞,能知道就怪了。太子這職位被他當得名存實亡,也就在瑪麗蘇小說裡敢這樣,放在正常劇情中他指定活不過三集。
皇室紛争從不是過家家。葉霁雨沒當過皇子,但她讀史書,且親身經曆過類似的事件。
“那太子殿下還要去江州嗎?”江玄的雙眼清澈見底,長睫随笑意撲閃。
李朝點點頭,說道:“我要去觀禮的,江州刺史的賞花宴。”
“哦,這樣啊…”
見兩人沒注意到她,葉霁雨不動聲色地坐到江玄身旁,把玩着桌上的棋子。手中的棋子不小心掉落在地,她彎腰撿起後,撞上兩人的目光。
她故作嬌羞地捂住嘴唇,拿過身後侍女的團扇,身子微微向江玄傾斜,替他扇風。
江玄一開始是怔愣,微風拂過他的面龐,他的眸中泛起陣陣漣漪,唇角的笑意更濃。
她覺得四周似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包圍了兩人,使空氣有些燥熱,于是她調轉團扇的方向給自己扇風。那東西果然淡了些,她看向對面面色凝重的李朝。
“太子殿下還有事嗎?”她問。
李朝将手中的兩顆棋子放在桌上“…走了。”
她瞧了一眼屋裡的熏香,縷縷清煙彌漫在空氣中。她又給自己扇了扇風,偏頭見李朝關上門,終于放下那把小扇子,臉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見“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沒事不能找你嗎……”
他眼裡帶着些許失落,拿起桌上的扇子,輕輕撫摸着上面的花紋。他的手很好看,與他那張帶着少年氣的臉不同,手背盤繞了許多青筋,她心想紮針肯定不錯。
從她的角度能看見他白皙的脖頸,可能是因為天氣太熱,幾縷碎發貼在脖間,幾滴汗液順着動脈緩緩往下流去。他身上很香,是清香,她沒忍住湊近去聞,被抓了個正着。
她瞧見他皺起的眉頭,輕言道:
“可以,但你要主動過來。”
他擡手替她捋了捋鬓邊的發絲,下眼睑的那顆小痣被掩藏于微笑中,他說:“謝謝你昨晚救我。”
她同樣也跟着笑:“我是救自己,暫時還不想做寡婦。”
“……”他将手收了回去。
冷場是葉霁雨與生俱來的技能,這一次同樣奏效。兩人都低下頭,她側身坐着,摸了摸鬓邊的發絲。
直到葉嬌嬌抱着一頭鹿闖進來,沉默許久的兩人同時驚呼。
“姐姐!看這隻小鹿…”
葉嬌嬌每跑一步,懷中的鹿便抽搐一下。那頭鹿不停蹬着雙腿,棕黃色的皮毛被鮮血染盡,葉嬌嬌的上衫也全是血污。
葉霁雨隻覺胃裡一陣翻江倒海,剛想擡手捂住嘴唇,又被江玄給抓住胳膊。他躲在她身後,看起來比她還害怕。
他長得高,她根本擋不住什麼。唯一擋住的可能就是他那張臉,她感覺他是故意做出這種可憐的表情的。
她的面部肌肉早就被吓失控了。
“姐姐快看!我救活了小鹿…”
那頭鹿被葉嬌嬌抱得更緊,鼓鼓朗朗的腹部被擠出一串又黃又紅的東西,吧唧一聲掉在地上。
“什麼東西掉了…”江玄問她。
她視線下移至葉嬌嬌腳邊,瞧見那坨還在蠕動的東西,仔細端詳:“腸子…應該是小腸,再加上點大腸,好像還有脂肪……”
算了,她還是不說了。
“你身上的血是怎麼回事……你給它做手術了?”她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一條胳膊被身後人緊緊抓住。
扭頭見江玄的臉被吓成鉛白,她抽出腰間的手帕遞給他。“不舒服就出去,順便讓下人給我帶點針線過來。”她囑咐道。
他眼眶中的淚水又縮了回去,懵懂地接過她的手帕,那隻緊抓她胳膊的手也漸漸松開。
“姐姐會不會覺得……”
“不會。”
她做實習醫生那陣也經常受不了,手術時帶着口罩還根本吐不出來,不僅不能吐,還要認真瞧着主刀的步驟,每一刻都不能錯過。
她覺得自己并不适合醫生這個職位,但也從未想過自己想成為什麼,她又能成為什麼?人總是身不由己,也許江玄就是。
她覺得他不适合做大理寺少卿。
葉嬌嬌看着江玄出了門,回過神來回答她的問題“嬌嬌沒有做手術,是小鹿自己活過來的…”
她頭腦風暴了一陣,摸了摸鼻尖:“嬌嬌真厲害,先把它放下來吧。”
侍女快步進來,手裡端着一籃針線,見到面前的場景也沒忍住,渾身顫抖試圖将幹嘔的欲望給咽下去。
她起身走向侍女,接過侍女手中那籃針線,見葉嬌嬌乖乖将鹿放在地闆上,她擡手拍了拍嬌嬌的肩膀。
“瞧你的衣服都髒了,去沐浴更衣一下吧,這裡就讓我來處理。”她用腳踢了踢地上的鹿,有些興奮。
拿這頭鹿來練手也不錯,正愁專業技能變生疏。
擡頭看見滿臉驚恐的侍女,她說:“你也出去,記得關門。”
她低頭摸了摸鹿大開的肚皮,隔着一層手帕抓起地上那坨不明物體塞回鹿肚中,另一隻手用針線将其縫好後,拿出籃中的剪刀剪掉多餘的絲線。
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為的不是這頭鹿而是她自己的眼睛,這樣起碼沒那麼惡心。可鹿的身體已經開始腐爛,内室被血腥味和腐臭味灌滿。
江玄進來見她正蹲在地上盯着那頭鹿發呆,幾隻蒼蠅在上空盤旋,他想走卻被她抓住胳膊。
江玄進來看到她和地上的鹿。空氣中彌漫着濃烈的血腥味,他想吐,被她硬生生拉住不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