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奧徑自行至清歡城養馬之處,内間有鼠頭兵清理馬房,外院有貓頭兵洗馬,危無厭神态悠閑趴在院外古樹上,鬼母滿面疲憊坐在樹下望着碧空發呆,卻是不見危芷。
危無厭目光瞥到淇奧,懶散打趣:“仙君掃完大街,眼下來幫我們洗馬,還是鏟馬糞?”
淇奧無視此言,拱手作揖:“淇奧見過十九殿,特來此地尋求合作,想與十九殿共商出去之法。”
危無厭勾唇一笑:“你們憑什麼與我談合作?”
鬼母仍望着碧空,絲毫不關心身邊對話,淇奧指了指鬼母,危無厭眸色一沉,翻身下樹。
淇奧不卑不亢:“吾一行隻為救玉溪村村民,十九殿不必因此猜忌。今同困此地,十九殿了解此地遠勝于吾,然眼下仍未脫困,想來不止休養生息,怕是摸不準守陣者,不敢輕易攻擂。吾一行雖對此地陌生,可同伴認識陣中幻影,已推測出真正的守陣者。”
他說着,看了鬼母一眼,危無厭自是懂這一眼的含義。
“雙方合作,才可避免傷亡,共離此地。”
危無厭面上無喜無怒,心底怒火上竄,昨夜本意是用對方打探城主虛實,可誰對方異常機敏,不但避開陷阱,最後他這邊倒折損一員!
守陣者可為權利之巅,可為石頭,可為花草,可為街上任何一個路人,需闖陣者細心查探。
然而哪怕看起來最不起眼的,一旦攻擂,隻要找錯,對方力量則與自己相同,此時需智取。可若始終找不到真正的守陣者,多次攻擂則消耗自己氣力,屆時就算找出,勝算會大大降低。
這地方又多了這麼多規則,違反則一時失去法術,無疑加重難度。
原本他是想讓這些人一個個試探疑似守陣者,那美人一介鬼差力量莫測,竟能壓制此地規則釋放法術,着實難以對付,認識守陣者倒非稀奇,既然眼下他們有意合作,不如給些誠意。
畢竟這隻不過是個開始……
淇奧腹中打滿草稿,還欲嚴明利弊,危無厭卻道:“仙君說得有道理,昨夜之事全是誤會,我們本就無冤無仇,淪落此地實乃緣分,就該互幫互助一起逃離。”
他往前一步,從樹下陰影走到陽光之中:“清歡城幻境,打敗守陣者才能出去,屆時鏡門隻開刹那,得在此期間穿門離開,否則新的守陣者替入,又得重開擂台。”
“當真?”
真難受,外族一個都不願信他,危無厭食指輕觸額間圖騰:“此圖騰為證,句句為真。”
也就是說他們得在一處才能一起離開,而共在一處的機會,隻有明日範誠的慶生大典。
大典開在城中,說是與民同樂,那時侍女仆從會跟随範誠出城主府,所有城民共赴盛會,為範誠慶生。
危無厭早打探到野蘿和阿樹去了城主府,他觀察淇奧表情,笑道:“明日城主大典,共商攻擂者,我們一起出去。”
淇奧将此情況告訴野蘿,後者略一思索後道:“危無厭狡詐,淇奧你跟他說,明日我會告訴他守陣者,屆時由他攻擂。他既然能入幻境,定然有此能耐。未免言行不一緻,讓他以赤炎圖騰立約。”
危無厭見淇奧望着前方,有片刻失神,自然猜到他在傳音。
“怎麼,美人她怎麼說?”
淇奧面色肅然,沒想到危無厭心細如發,野蘿姑娘說得對,他雖言辭懇切,卻不可信,答應太快,總覺詭異。漏掉一些關鍵不說,仍句句為真。
淇奧将野蘿所言轉述危無厭,他聽後先是一愣,而後朗聲大笑:“讓我攻擂,倘若你們随便編造一個守陣者,我都面臨風險,我可以不顧及你們,卻不能不考慮自己。美人不僅貌美,還聰穎,我最喜歡和你們這些聰明人打交道,簡單爽快。”
危無厭以食指觸額,立下誓約。
還未至午時,也不知幼箐姑娘在舞坊還是陋巷。淇奧與危無厭和鬼母作别後,遲疑片刻,先去了陋巷。
白貓将幼箐住所告訴淇奧,後者趁無人捏瞬移之術,眨眼間來到天音院——所謂的上房居然是獨立的小院。
幼箐開門一看,門外立着長相俊逸的谪仙淇奧,頓時跳起來,尖叫:“淇奧哥哥!”
“是幼箐姑娘嗎?”
幼箐手舞足蹈,連連點頭說是,立馬迎淇奧入院。院中有一石桌,桌上布着茶點,幼箐給淇奧斟茶,将糕點推至淇奧身前,激動道,“淇奧哥哥,快坐下吃點喝點!”
眼前小姑娘太過熱情,淇奧一頭霧水:“幼箐姑娘怎知吾是淇奧?”
幼箐眸光一閃,不知道該不該說看到淇奧過去的事,隻得道:“就,就猜的。”
幼箐說這話時,戚星姝從裡屋出來,看到站在院中的淇奧,塵封的記憶登時翻江倒海,眼中各種情緒翻湧,她隻覺心髒停止跳動,竟忘記呼吸,手一松,捏着的帕子随風飄去。
那是耀眼金輪,是民心所向,是她愛了一輩子的人,是她死後無數次的回憶。
她見他的最後一眼,他剜心投河,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他。
一方帕子被風吹至淇奧腳邊,淇奧彎腰撿起,擡頭見戚星姝站在不遠處,他眉頭微蹙,前有危芷,這又是誰?困惑道:“是戚姑娘?”
沒想到他還記得自己,戚星姝雙腿發軟,強忍淚水緩緩至前:“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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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
野蘿穿上繡着大片栀子花的丁香色襦裙,和阿樹一起端着佳肴入黃素寝殿。很快食物酒水擺滿長桌,黃素讓倆人立在一旁,卻沒讓她和阿樹服侍。
接下來野蘿便知原來另有人服侍。
黃素與範誠坐在一端,範衡和崔怡的幻影跪在地上,範誠想吃什麼一指,那倆便膝行夾菜,再膝行送至範誠跟前,手腳麻利,神态恭敬,盡顯奴性。
範誠對黃素軟言軟語哄着,體貼入微,關懷備至,對旁人沒什麼好臉色。
有些菜他咀嚼幾口便吐在地上,弟弟範時和妹妹範蕊像狗一樣爬過來,毫不嫌棄地舔舐咽下。
野蘿和阿樹瞠目結舌。
阿樹忍不住傳音吐槽:“幻境中的範誠,和外面的也差太多了吧!”
野蘿盯着自己腳尖:“許是黃素想讓他不再被輕視欺辱,便讓他站在清歡城權利之巅為所欲為。”
阿樹啧啧歎道:“再為所欲為還不都是假的,連範誠都是假的,黃素怎麼想的,跟個假範誠在這你濃我濃,留真範誠在外嘤嘤嘤找娘子。”
“不知道。”野蘿一時也想不通。
午膳過後,範誠說要陪黃素去碧波湖消食散步,寝殿狼藉由野蘿和阿樹收拾,範誠家人爬出寝殿,也不知跟着去荷塘還是去哪。
野蘿見寝殿内無人,捏了一指清潔訣,殿内瞬間整潔幹淨,連碗碟都不必手洗。
隻要清理完大殿就是完成任務,她和阿樹将碗碟端到後廚,準備去看看黃素範誠。
幻境範誠大變樣,黃素還能接受這樣的範誠?沉睡之事究竟是否黃素所為?觀察她的舉動,不知能否發現一二。
碧波湖中央有座八角涼亭,通往涼亭的路曲曲折折,遠遠看去,别說黃素和範誠,連一個侍女都看不見。
或許去湖對面了?
若要過湖除涼亭隻能飛,可飛太過顯眼,她和阿樹選擇步行過去。
快要走到八角亭時,隻見亭中帷幔重重疊疊,隐約可見裡面人影交錯,傳來哼哼唧唧的怪聲。一陣風吹動帷幔,荷香萦繞中,倆人見到黃素躺在貴妃椅上,眼神迷離望着雲桌,一雙玉腿若隐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