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蘿星馳電掣回到長樂府,心事重重坐在窗邊,望着花盆發呆。
那道聲音又冒了出來:“多愁善感的,變得都不像自己了。”
野蘿沒好氣道:“你不是說會保持安靜嗎?怎麼還時不時說上幾句?”
那聲音狡黠地笑:“我是另一面嘛,說話算話不是我這邊特性。”
野蘿手指點着桌面:“你好像很了解我,你說是我另一面,可我對你一無所知。”
“很正常啊,人的一生不就是不斷認識自己的過程嗎?你為何那般排斥另一面,沒了我這部分,你還是完整的你嗎?”
“少說鬼話,我現在不想談論這些。”野蘿起身澆水。
“我知道你難受,可你不該困于此。你到銅鏡邊照照自己,臉上愁雲慘淡的,盛瑛活着,不是你所希望的嗎?為何失魂落魄的,是因他忘了你?是因擔心他不同于阿樹?這麼在乎,你就那麼喜歡他?我讨厭現在的你,愛有什麼好的。”
野蘿道:“你雖然也很讨厭,不過有一點說得沒錯,他活着便好,其它的不重要。”
耳中忽然“嗡”地一聲,野蘿眼前天旋地轉,她看見好多星星圍着她轉。
她連忙扶着桌子站穩,腦中卻吵吵嚷嚷,沸反盈天。
刺耳的哭聲、尖叫聲響起,像是人間牢房、冥界沉淵,不可勝數的人們在撕心裂肺的哭喊。
體内混沌鼎碎片動了一下,很快又陷入沉睡。
那些哭聲戛然而止。
下一塊碎片?
為何那般嘈雜,彼端發生了什麼?
野蘿心髒“突突”一跳。
極其微弱的感應,她攥緊桌邊,心中隐隐不安,凝神感知方位,神器碎片卻沒反應。
那聲音道:“停下來,如此自損身體,你瘋了!”
“神器裝死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所感應,我怎能放過這機會。”
那聲音罵道:“别沒找到碎片自己就死了,你倒是大義凜然,蠢貨,有什麼比自己重要,我疼,受不了了,快停下。”
野蘿沒再回應,然而今日消耗太多,确實催動不了神器,她隻能盡快調整身體,再做嘗試。
哭聲還在腦中回蕩,野蘿心煩意亂,施法調息片刻,往院中走去。
方走到花樹下,淇奧面帶憂色走了進來,見野蘿面色紅潤,憔悴一掃而光,到底放心不少。
他為自己擅闖仙府道歉:“吾觀你狀态不佳,記得你說過府邸在何處,見門開着,便直接進來了,失禮。”
野蘿微笑道:“何必這般見外,我沒事,就是消耗了靈力,現在已經好多了。恭喜淇奧官複原職,明日我可得登門賀喜。我本想傳音告之你阿樹還活着的好消息,沒想到你交接這麼快,今日就上來了。”
淇奧道:“山窮水盡之處,未曾想出現了轉機。野蘿,你莫要計較阿樹……盛瑛神君方才所言,畢竟他失了記憶,想來他是不願見你消耗自身靈力替他治病,才一時口誤……”
野蘿請淇奧入座,指尖一點,變出茶盞,為淇奧斟茶:“嗯,他不是一向嘴裡不饒人的嘛。不管他如今是何身份,沒什麼比活着更重要了。”
短短時間,野蘿居然能這麼快調整好情緒,淇奧不免有些訝異。
野蘿飛升沒幾日在天界還無職務,也不需參加盛會接受賞賜,又經方才一遭,不想去湊熱鬧,她問淇奧:“淇奧不繼續參加盛會嗎?”
神仙們幾乎都盼着同摘葡萄,共享喜悅,淇奧自然也不例外,但他卻搖搖頭:“不去了。”
一向循規拘禮的淇奧如今倒是變了不少,他又補充道:“吾才官複原職,無甚功勞,方已入殿感受,足夠了。”
怎會沒有功勞,淇奧總是這般自謙。
想到什麼,淇奧擰起眉頭,不敢看野蘿,拇指摸搓食指:“你拜托吾之事,本來有眉目了,怪吾動作慢了些。”
野蘿眸光一暗:“李随安嗎?他怎麼了?”
淇奧平靜的眼眸泛起波浪,野蘿竟從他眼中看見了怒意。
“你之前收集的罪證,加上吾近來查到他不僅徇私枉法,還與鬼王交易的證據,沒想到他作為仙官,卻草菅人命。那些證據足以讓他再無翻身可能,吾将證據呈上,巽珖大帝怒極,派人去押他時卻發現他早逃了。”
淇奧說着,臉色越來越沉:“就在昨日,聽說他已堕入魔道,投靠了魔族。”
野蘿捏緊拳頭,想到那張面目可憎的臉就來氣:“他終于暴露了本性,往昔積攢的官聲一下子蕩然無存,這下從發布通緝令的成了被通緝的。他倒是能跑,就算跑到魔界,遲早我也要親手給他抓回來。”
見淇奧又是惱怒又是愧疚的模樣,野蘿道:“他做了那麼多壞事,斷然一早為自己留好了後路,你不要自責。現在他僞善面目已人盡皆知,他逃不掉的。你百忙之中還幫我查那些,我都不知該如何謝你。”
“吾為仙,調查心術不正之官,阻止其繼續作惡是分内之事。” 淇奧微微搖頭,眼眸恢複了平靜,“再者,是你令吾重長心髒,讓吾心髒跳動,加深吾的感受,令吾進步飛快。吾不日将迎來天劫,憑自己飛升,吾才該好好謝你。”
點化的雖也是仙,但品階晉升很慢。而且同靠自己曆劫的相比到底輕松,神仙們面上不說,實則不太看得起點化的仙,所以很多仙點化之後也會努力修煉,迎天劫進階。
不過因本身限制,這個過程非常漫長,快則數百年,慢則數千年,甚至很多點化的仙直至隕落都未等來天劫。
野蘿不得不替淇奧開心:“太好了!那你近日可不能松懈,畢竟曆天劫并不輕松。我們之間,勿再謝來謝去了,說過的,不許見外。”
“好。”
野蘿忽然覺察到一股視線,順着那感覺看了過去。
隻見盛瑛提着兩壇酒站在不遠處,神情不太自然,對上她的視線,眨了眨眼睛,輕咳一聲,道:“那個……我走錯了,我這就走。”
裴臻那個小不點瞎說什麼,互訴衷腸私定終身的是這倆吧?
盛瑛在心裡将裴臻罵了千百遍,死小子帶他到長樂府,臨了自己說要回祖父身邊裝乖孫,抛下他跑了。
淇奧看着生人勿進、矜貴儒雅的,沒想到會說出那麼酸的話。
雖說之前是朋友,可他現在失了記憶,難免生分,腦子一熱人是來了,現在卻不知說什麼了。
為恢複記憶,他這幾十年想方設法,卻毫無作用,也不知這記憶什麼時候能恢複,心裡空蕩蕩的,怎麼也填不滿。
碧靈聖宮他們為自己說話,裴臻又說他們将自己當做摯友,他其實挺想接近他們,可總感覺有些尴尬。
還是回去好好修煉,養身體盡快恢複記憶罷。
野蘿一怔,飛過去擋在盛瑛面前,唇角一揚,笑道:“既然走錯了,不如将錯就錯。”
盛瑛望着野蘿明媚笑容,不禁晃了神。
野蘿毫不客氣,見盛瑛發愣,抱過一壇酒往石桌旁走:“帶了禮物,那一起喝啊。”
盛瑛瞠目結舌,這小仙女情緒變化這麼快嗎?
怎麼一會不見,就跟換了人似的,倒像回到了梅樹旁相遇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