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桦衍眉頭一皺:“宓盈,這三年朕隻讓你斟茶倒水,沒讓你多言語,竟沒想到你是個口齒伶俐的,如今還敢同朕講什麼于禮不合了?”
宓盈吓得抖了一下,壯着膽子繼續道:“自古……自古忠言逆耳啊陛下!奴婢不怕陛下責罰,但是奴婢都是為了陛下着想!陛下就是不想自己,也得想想我家小姐呀!您不是想封我家小姐做皇後嗎?不被大臣們祝福的皇後她如何坐穩?”
江容瀾佯裝惱怒:“宓盈,别說了!怎可在陛下面前如此無禮!”
宓盈心領神會,繼續道:“我是可憐我家小姐,本就在外受了三年苦,好不容易回來了,又能過上大小姐的生活了,沒想到卻要做一個被大臣們反對的皇後,日後她如何在宮内立足?”
賀桦衍怔然。
過了一會兒,他緩緩起身道:“泱泱,是朕考慮不周了,朕回福甯殿歇息便是。”
賀桦衍撫了撫江容瀾的臉頰,轉身大步離開了椒房殿,大門關上的那一刻,江容瀾和宓盈松了一口氣。
翠環被江容瀾打發去收拾屋子,宓盈則陪着江容瀾去了西次間,這裡有文房四寶,是賀桦衍專門給她預備的,用來練字作畫。
“小姐,剛才吓死奴婢了。”宓盈關上門,撫着胸口道,“還好最後說動了陛下。”
“你也吓我一跳。”江容瀾抓住宓盈的一隻手拍了拍,喜笑顔開,“你這丫頭從哪裡練地伶牙俐齒了,從前你可不是這樣的,嘴笨得很。”
宓盈害羞地撓了撓臉頰:“這三年,我一直默默練習,主要是想着萬一陛下問我小姐的事情,我好搪塞過去。不過,陛下這三年隻問過我一次小姐去了何處,不過我沒說,後來他就沒再問過。沒想到我偷偷練的本領今日竟派上了用場!”
“他後來沒再問過你我的下落?”江容瀾問。
“沒有,沒再問過。”宓盈搖頭,“怎麼了小姐,哪裡不對嗎?”
“沒事。”江容瀾淡淡一笑,原來他把宓盈留在身邊是為了當人質,是想她會回來找宓盈,殊不知她以為宓盈和父母都死了。
她想到這裡,輕歎一口氣。
“許久不寫字了,便練一練吧。”江容瀾道。
宓盈應着,鋪開了宣紙,打開硯台研墨。
忽然,有人敲響了門,緊接着傳來翠環的聲音:“江娘子,奴婢來伺候你吧。”
還未等江容瀾回應,翠環便推門而入,宓盈頗有不滿,欲開口卻被江容瀾制止。
“那你來研墨吧。”江容瀾道。
宓盈眨眨眼,偷偷一笑,站到了另一側。
翠環有些不情願,但也沒辦法,隻得照做。
研墨是個力氣活,宮人們都不愛幹,誰被選上為陛下研墨實為不幸。翠環之前幾乎沒有幹過,這活計幹起來腿疼手疼胳膊也疼,早知如此她不該進來,但是不進來就不能盯着江容瀾的一舉一動,真是難兩全。
江容瀾拿起毛筆,翻開旁邊的字帖,頓了頓。
是曹全碑。
她入宮那年,對賀桦衍說過,他寫曹全碑字好看。但那時賀桦衍沒有理她,她記這件事記了很久。
沒想到時隔多年,又看到了曹全碑,這算是他給的歉禮嗎?為了當年沒有理會她的事?這麼久了,他居然還會記得。若不是今日看見這曹全碑,她都沒能想起來這件事。
江容瀾輕歎,讓宓盈将字帖展開放在前方,她提筆臨摹。
西洲的筆墨紙硯極貴,她剛到烏蘭鎮時是想以寫字賣畫為生,但當地人根本不懂欣賞。
後來無意中發現當地的女子喜歡刺繡,卻買不到,轉而繡荷包賺錢。
還好她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女紅也不賴,不至于餓死自己。
如今又能暢快寫字,恍如隔世。
江容瀾沉浸在寫字中,不知不覺過去了一個時辰。
翠環站了一個時辰也磨了一個時辰的墨。
當江容瀾放下毛筆的那刻,翠環找了個由頭離開了屋子。
宓盈與江容瀾見狀,不由得笑出了聲。
“小姐,你的心可比以前狠了,整整一個時辰,你都不憐香惜玉了。”宓盈打趣道。
江容瀾攤開手晃了晃:“狠點好,她畢竟是賀桦衍派來的人,可不能心軟。”
“不愧是我家小姐!”宓盈挽着江容瀾的手腕,依偎在她的肩膀,“小姐寫累了吧,奴婢給你揉揉胳膊。”
“嗯。”江容瀾笑顔如花,擡手輕輕刮了一下宓盈的鼻梁。
主仆二人的笑聲在屋子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