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頌倒是整理好書包,稍稍朝她點了點下巴:“走麼?”
宋宜年又雀躍了一下,聲音還是收斂着的。
“嗯,馬上。”
她匆匆背起書包,跟在梁頌身後,亦步亦趨似地。
到了辦公室,今天沒有老沈的晚自習,他已經提前下班了。
高二數學組辦公室裡,隻有一個隔壁文科重點班的老師在。
老沈座位上方的二極管燈管使用太久,明亮度也越來越差,兩人一低頭,就擋住許多光線,然後在白色的書本上投下兩人的影子。
影子上,他們幾乎要頭貼着頭,那樣靠近。
宋宜年遵循老沈的要求,在做物理練習題。
梁頌沒那麼聽話,書包隻打開一條縫,掏出了一本課外書。
是許淵沖翻譯的那版《追憶似水年華》。
宋宜年對他不那麼服管教、有自己想法和安排這件事,并沒有感到多意外。
可這畢竟是老沈下發的任務。
宋宜年做做題目,就又看看梁頌。
幾次下來,梁頌已經察覺到她的目光,等她看過來的時候,準确地擡頭,跟她四目相對。
他的雙眸黑而幽深,裡面碾碎了一些黯淡的燈光。
宋宜年心跳快了一瞬,春寒料峭裡,按着書本的手掌逐漸變潮。
她當做無事發生一般,稍稍挪開視線。
梁頌放下書,目光在她臉上和練習冊上遊弋。
“怎麼了?”他向前探了下身子,頭頂的光被徹底蓋住了,“哪裡不會?”
宋宜年慌不擇路,随手指了一道大題。
兩人分坐在桌子橫豎兩邊,梁頌的角度看字有些不舒服,宋宜年把練習冊推了過去。
梁頌随意地看了兩眼。
“這道題目要用到後面學的知識,你現在不會做很正常。”
老天保佑,宋宜年心裡默默感歎,還好不是問了一道笨蛋都會做的題目,然後被他當成笨蛋。
梁頌拿過她的課本,先給她講了一下公式的原理,再由簡入深地講了一遍這道題目。
兩人不知不覺湊得近了。
他的聲音很好聽,即便是講題目念着公式,也頗有幾分娓娓道來的從容。
宋宜年聽着他的聲音,人像是踩着白雲漂浮起來。
梁頌察覺到她的出神,頓住筆尖,問她:“哪裡沒聽懂?”
宋宜年搖了搖頭:“沒有沒聽懂……”
梁頌稍稍蹙眉。
宋宜年:“你……你慢點講就好。”
梁頌輕輕地“嗯”了一聲,再開口的時候,在每個需要理解的地方都給宋宜年留下了思考的時間。
其實宋宜年腦子很快,對這些題目的理解能力也很高,根本不需要那麼多思考時間。
她不想被梁頌當笨蛋看,想和梁頌說,他可以講得快一些,沒這麼詳細也可以。
但不被梁頌當笨蛋看,剛才的出神又沒辦法解釋。
……像花癡。
在她的反複糾結之中,這道題目還是講完了。
梁頌看她:“你自己做一遍?”
“好。”
宋宜年接過練習冊,認真地寫題目。
寫完之後,梁頌檢查了一下,都沒問題,又給她畫了一些重點,讓她先理解清楚。
就像老師布置期末作業似的。
宋宜年:“謝謝你。”
“沒關系。”梁頌說着,站起身來,将那本《追憶似水年華》放進了書包。
宋宜年心往下沉:“你要走嗎?”
梁頌輕輕颔首:“嗯。”
可是現在走算是逃課啊,這節自習課上了不到一半,還有一節自習課沒上呢。
宋宜年抿着嘴唇,表情看着有些嚴肅。
梁頌裝書包的動作慢了一下。
“下次考試之前,我會把所有課文背好,”梁頌認真地宋宜年保證,“不會讓你在老沈那裡不好交代。”
難道她在他眼裡隻是一個隻懂得聽老師話的人嗎?
即便宋宜年大部分時間确實如此。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輕輕地出聲,說了一半,又不知道要怎麼解釋。
梁頌并沒有發現她的内心的曲折。
他又打開了書包,扯出一張草稿紙,在上面寫了一串數字。
“我的□□。”梁頌說,“你遇到不會的題目,随時問我。”
宋宜年:“……”
難道他是覺得自己在這段“互助小組”裡沒有得到應得的好處而猶豫嗎。
不,完全不是這樣。
可真正的理由,藏在心底的心事,她也無法對梁頌嚴言明。
她接過那張紙,夾在物理書裡。
宋宜年:“教務處好像會抓逃課的學生,你……你小心一些。”
梁頌翹起嘴角,禮貌回答:“好。”
他走了,背着書包離開。
宋宜年本有些低落,可看到自己書本上他的字迹,還有他留下的聯系方式,忽而又覺得沒什麼。
後面,每天晚上的小組互助時間,隻要老沈不在,梁頌都會逃課。
宋宜年不知道梁頌為什麼不愛上課,逃課是去幹了什麼。
她從來沒和任何人說過這件事,包括喬夢瑤。
她現在像一個擁有玻璃糖果的孩子,緊張而歡欣地守護着這個隻有她和梁頌知曉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