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溪縣在大梁的北方地界,從西邊流過來兩條河,一條叫白溪一條叫黑水,白溪是從半邊山上流下來的,黑水是從地底下湧上來的,雙溪縣的名字就是從這兩條河上來的,有一年雙溪縣發了大水,等水退了,溪就變成了河,兩條河交錯着貫穿了整個雙溪縣,養活了雙溪縣的百姓。
張承陽原先以為雙溪縣地處偏遠,再加上縣長貪墨,這裡的老百姓過的可能并不算好,可進了縣上才發現,縣上的百姓過得還不錯,随便找個攤子,聊了兩句,發現雙溪縣縣長喬伯昌在百姓眼中竟是位好官。
張承陽此時坐在一家街邊賣羊肉湯的攤子上,喝着羊肉湯聽着滿羊肉湯的老人家說:“咱們縣長爺啊,自打上任起,在咱們雙溪縣一幹就是二十六年,清正廉潔,剛正不阿,出門穿的是我們百姓常穿的,吃的也是我們老百姓吃的,出門的馬車轎子也不知用了多久了,就連住的府邸都還是二十幾年的老宅,斷案公正最是清正廉潔,咱們縣上的百姓一提起來誰不誇啊?
張承陽眼看着雙溪縣街市齊整幹淨,百姓富足,覺得似乎确實如同這位老者說的一樣,張承陽一邊喝羊湯一邊問說:“老丈,那你們這縣長可是位好官啊。”
“那可不。“老者說:”就我們縣長住的那屋子,在咱們縣上稍微體面點的人家,誰還看得上那屋子。“
“這樣啊。“張承陽點點頭,笑着喝了口羊肉湯,看見去栓馬車的長随走了過來,招呼着說:”琴安小哥,快來坐,一起喝一碗羊肉湯暖一暖。“如今已進冬日,天上已然開始飄雪了,琴安穿着主人家賞的夾棉滾毛邊的襖子在張承陽身邊坐下,張承陽裹緊了自己身上的洗的有些褪色的舊棉襖,張承陽衣着雖不華貴,但是身材瘦削颀長,一把骨架子很是漂亮,因為天冷微微有些瑟縮,但是不覺狼狽,更覺清雅,他笑着說:“這一路奔波,辛苦琴安小哥随我跑一趟了。”
“無妨。”琴安回答說:“既是我家吩咐的,便是我應當做的事情。”
“甯公子仁義,向來最是體恤我們。”
“張公子。“琴安接着說:”我家公子讓我等您到了雙溪縣之後給你帶句話。”
“琴安小哥請講。“
“我家公子說,他雖舉薦了您,可也不想讓宗族裡的其他人看笑話,公子愛才惜才,您既然想做這雙溪縣的縣長,還得看您能不能憑本事拿到這個縣長的位置,張公子,我家公子說,他言盡于此,您聰慧,定時能明白他的意思。“
張承陽點頭應下:“在下明白了。“
張承陽本是布衣,按理說是沒能力讀書寫字的,可他年幼時他們村裡來了個落魄的士族子弟,說是家裡犯了事被抄家了才流落到他們村子,這個世家子弟初來時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又沒屋子又沒田,差點把自己餓死。
張承陽父母心善,給了他幾頓飯吃,還把他收留在了家裡,問了他的名字,才知道他叫方季聞,比張承陽年長十歲,方季聞感念張承陽父母的恩情,閑暇時就教張承陽讀書識字,方季聞很聰明,張承陽看過的所有書都是方季聞默寫出來的,方季聞還幫張承陽改了名字,讓他從張家二狗變成了張承陽。
後來張承陽的家鄉出了鬧了饑荒,張承陽的父母都被餓死了,方季聞撐着最後一口氣幫他葬了雙親,就幫他寫了一封信,還給了他半個玉環,讓他去都城找魏家,方季聞說魏家原先受過他家的恩,大事上不敢露面情有可原,如今讓他們張承陽條生路也算是還了恩情自此兩清。
張承陽本來以為自己上門,魏家最多會給他一口飯吃,讓他不至于餓死,哪裡知道,魏家居然替他謀了份縣長的差事,大梁多士族,朝中不論是要職還是散官多為世家子弟,平民入仕難如登天。
這次張承陽能有機會,還得利于陵州刺史趙江欺上瞞下僞造了天災一事被揭發了出來,趙家和魏家本來就不對付,趙家的人一出事,魏家就把查這案子的事情攬了過來,想趁機将陵州一脈全換成自己的人。
趙江的事已經查明,聖上那邊也有了決斷,陵州二十六縣魏家全趁機換成了魏家人,隻有雙溪縣的喬伯昌,帳做的幹淨,送上去的賬目都沒查出什麼問題來,魏家想将陵州全換成自己人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于是這件事一定要辦的漂亮,絕不能落人口舌,于是雙溪縣賬目上沒問題,要想發現問題就隻能真的親自來一趟了,可是魏家的嫡系旁支隻要是有本事的都不願意來雙溪縣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這推來推去的就落到了魏家幼子,魏逐甯頭上。
剛好魏逐甯還未入仕,魏家人就想借此機會讓他做了這雙溪縣長,可是魏逐甯看不上雙溪縣這偏僻地界,雙溪縣百姓不足萬戶,才堪堪五千戶,設一縣之長連縣令都夠不上,隻能設個縣長,這麼個地界魏逐甯自然看不上,就連魏家的那些門客都看不上,這個好處自然就落到了張承陽身上。
原先張承陽還是覺得受之有愧,思索了一晚上,想登門謝絕此等好意,可後來再到街上去就聽到人人都說魏家重情重義,就算是方家沒落了,也盡力盡力的替他的恩人還了情報了恩,因此還被聖上嘉獎了一番,就連族中兒女的名聲都往上提了提,如此張承陽便明白,自己不該拒絕了。
魏家也承諾他,隻要這次喬伯昌落馬,就讓他頂上這個縣長之位,隻是人多嘴雜,為了張承陽的名聲就讓他自己來查喬伯昌的事情,要是他能查出來,他再做這個縣長自然不會有人說什麼,如果是他能力不足,自己錯失了良機,也沒人會說魏家的不是。
張承陽自己清楚,自己能有這個機會不過是沾了方季聞的光,以張承陽的出身,能撈到一個縣長已是祖上燒高香了,又怎麼不願呢?當縣長也挺好的,至少他能做一個好縣長,讓這裡的平民百姓過好自己的日子。
魏逐甯讓琴安跟着他,說是來陪着張承陽,其實說白了就是來看着他,看他事情做的怎麼樣,畢竟讓張承陽自己一個人上路,說出去也不好聽。
張承陽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百姓說:“也不知道這喬伯昌用了什麼法子,陵州刺史趙江那搜出來的賬本上,喬伯昌賄賂給趙江的數額不小,可他送上來賬本居然查不出絲毫的問題,也是有本事。”
琴安坐下喝了口熱湯回答說:“喬伯昌本就是個小角色,我家公子怕打草驚蛇,早早把消息壓下去了,要等處理了趙江才輪得到他,小地方消息來得慢,張公子,您需要五日内抓到喬伯昌的把柄,不然等消息一到,喬伯昌得了消息,銷毀了證據可就不好查了。”
“多謝琴安小哥提醒,我記住了。”
還有五日啊?那看來時間有些急迫啊,可是他們初來乍到的,一時之間從哪裡查起也沒有頭緒,張承陽想了想,按照這位老者的說法,喬伯昌在縣子上的名聲應該不錯,問下去估計也問不出來什麼,想着去村子上看看有沒有什麼有用的東西。
于是招呼了老伯一聲付了錢,對琴安說:“琴安小哥,我方才問了一下,喬伯昌在縣上百姓心中,似乎頗有威望,勞煩你随我去一趟村子上,看看從那邊是否能問出些什麼。”
琴安答了聲好,就去牽馬車去了,兩人順着街道往縣外走,到了縣子東邊,突然遇到了一座神仙觀,觀門嶄新,雖然不見得有多大,但是紅牆青瓦,建造之人顯然是花了心思的。
張承陽路遇神仙觀,心之所至,跟身旁的琴安說:“琴安小哥,此行前路未知,在下想進觀裡求一個心安,願諸事平順,不知琴安小哥可願稍待我片刻。”
“自是可以,張公子請便。”
“琴安小哥可要一同進去?”
“不必了,我在外面等着張公子就好。”
張承陽看着這觀裡進進出出的人還不少,觀門兩邊立着的香爐裡插着不少香,正大門上挂着一塊朱紅色木匾,木匾上寫着四個描金大字——積善無疆。
張承陽跨進了觀門,隻見觀裡并不大,一眼便可以望盡,進了大門穿過院子就是正殿,左邊是偏殿,右邊是廂房,小地方嘛,神仙觀小可以理解,但是這觀裡的院子實在是令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