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聲浪裹着酒香透進寨内,剛成親的王英正同衆兄弟鬥酒比武,酒壇碰撞聲震得案上燭火搖曳。楊志獨坐角落擦拭祖傳寶刀,冷峻眉峰在火光中投下暗影。酒過三巡時,劉唐醉醺醺舉着羊腿湊到林沖跟前:“教頭怎的不飲?莫不是還念着東京的瓊漿?”
林沖拂開他遞來的酒盞,“恩人既死,林沖喝不下!縱使讓那慕容死一百回,也難解心頭之恨。”他滿腹怨氣地拍響桌子,“這些狗官!”
魯智深一把奪來劉唐的酒盞,向地上一甩,琥珀色的酒液在青石地面洇開血痕般的紋路。他胸前的佛珠都在顫抖:“毀我二龍山,灑家來日入地獄也要他魂飛魄散!”
孫二娘的臉色更是難看地可怕,連張青都不敢像往日那般在她身旁亂轉。
劉唐看着一桌詭異的氣氛,努力睜開沉重的眼皮害道:“真是個鬼東西,活着擾人不甯,死了更是。”瞅了眼一旁的武松,“連武松兄弟都難過了。”
武松聽見劉唐的聲音,皺眉道:“什麼?我難過又不是因為他,他死了我高興還來不及。”
張青見劉唐已經醉了,聲音還不小,拍了拍他:“噤聲些。”
隔日晁蓋在聚義廳擺宴時,宋江獨坐水泊邊青石。月光将他的影子折成兩段,一段浸在蘆葦蕩裡,一段沒入漆黑水面。花榮尋來時,看見他正将懷中皺巴巴幾封信一寸寸撕碎,碎屑随夜風飄向遠方。
花榮伸手一撈,隻撈得幾個碎片,“哥哥這是做什麼?”
宋江不語,忽将酒壇砸向水中。驚起的白鹭掠過花榮肩頭,他聽見風中飄來半句哽咽:“江州之時,寫給那小兒的信,如今留着反倒成了笑話了。”
碎片上的字碎裂成瓣,幹涸了的墨水洇濕留下了許多溝壑般的痕迹,花榮想要看看上面的字迹,那碎片卻從指尖随風流走了。
晚風中,花榮擡起頭。
晁蓋捧着新鑄的“替天行道”大旗經過,上面大字用金線繡制,格外亮眼。黑色的底布,像個擲地有聲的承諾。
“看這陣仗,倒比那年生辰綱還要壯觀。”
聽到晁蓋說話,吳用回過神來,點了點頭。
晁蓋繼續道:“若是公孫道長看了,應是欣慰的。”
五更梆子敲響時,吳用獨坐軍機堂,将染血的羽扇浸入銅盆。血絲在水中舒展如朱砂繪就的谶語,燭火忽明忽暗間,牆上影子随水波晃動,恍惚化作随波舒展開的花的模樣。
他取出兩條卦象,兩條都是公孫勝雲遊前所算所解。一條上面寫着:
身在江湖行自在,正邪之間舞輕狂。
時善時惡難捉摸,忠義豪情亦藏奸。
亂世浮沉皆過客,恰似覆滅後新生。
非古非今非凡胎,亂世波瀾由之改。
這是當初吳用向公孫勝求問宋喜雨是何人的卦象。
另一條折痕很重,似乎被數次打開合上。這條卦象似燙手一般,吳用剛拿起又将它放回原處。
那是一條姻緣卦,是公孫勝未經許可給吳用算的,吳用對此嫌棄至極,三番幾次想要燒毀它。那就像一個詛咒一樣,讓吳用回想起幾近抛之腦後的過去。
他笑着抓緊羽扇道:“公孫先生說笑,哪有什麼花和木。”
最後,他以一種出賣的方式,将禍水東引。
“依木而成,寓花于中。根深枝繁,和合相生。大吉之象,天定良緣。”
吳用輕輕念出,就像當初他告訴周通一般。